面对宫人们的吃惊和不解,窦昭昭没有多做解释,垂眸点香,拱手鞠躬,挽袖将香柱插进香炉。
念一小心扶着窦昭昭起身,临出门前,窦昭昭的脚步停在了素雪的面前。
素雪还没从刚刚的情状中缓过神来,呆愣愣地仰头,在对上窦昭昭的眼睛后下意识俯首拜下,“奴婢请珍嫔娘娘吉安。”
素雪的语调带着细微的颤抖,她的心提着,跪在一旁的宫女也跟着埋头,僵直着后颈。
大伙对云婕妤陷害窦昭昭的事都有所耳闻,现在云婕妤没了,窦昭昭从云婕妤的贴身宫女身上出气也不稀奇。
“你跟在云婕妤身边伺候的久了,现在云婕妤不幸走了,你打算去哪?”窦昭昭垂眸,望着素雪消瘦到纤薄的肩膀。
素雪深吸了一口气,才气弱道:“回珍嫔娘娘话,奴婢听从内仆局吩咐。”
大家心知肚明,作为已故嫔妃的心腹,必然是得不到什么好差事的,等风头过去,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另说。
“想必云婕妤最牵挂不下的就是你了,这样吧,本宫替你做主,等丧仪了了,就去内宫局古董房当差吧。”窦昭昭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这回不止素雪,宫女们齐刷刷抬头,难掩讶异。
古董房虽然未必有大前程,可的的确确是出了名的清闲安逸的差事,比起内仆局安排的杂活苦差事好了不知多少。
素雪怔怔望着窦昭昭,好久没有答话,看不透窦昭昭的心思,也搞不懂她的意思。
不等她问,窦昭昭裙摆轻荡,已经在念一的搀扶下迈出大殿的门槛,守在廊下的小宫女忙不迭地上前罩上披风。
奚宫局管事忙不迭地跟上,冒着雨一路相送,未至宫门,外头冲进来一个小太监,屈膝就禀道:“珍嫔娘娘,陛下的銮驾已至秋阑殿,于大总管命人催您回去。”
话毕,奚宫局管事的腰弯的更低了,膝盖结结实实跪了下去,“奴才恭送娘娘!”
窦昭昭微笑颔首,客气道:“那就辛苦王总管了。”
“是!”管事精神气十足。
等外头轿辇起了,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一行宫灯走远,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都说皇后娘娘贤德,张贵妃仁善,现在看来,珍嫔才是这宫里的活菩萨呀。”
“可不是么,怪不得珍嫔娘娘能得势呢。”小太监跟着接了一嘴,不等管事再多说,就笑嘻嘻追问道:“师傅,这银子咱们什么时候分呐?”
“滚!”管事被气的一撇嘴,“我怎么教了你这个傻徒弟,就想着眼前的银子!”
小徒弟缩了缩脖子,被管事一脚踹到一边,手忙脚乱地钻进内殿忙活去了。
管事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皱眉思索,“怪不得徐营生紧紧巴着秋阑殿呢……”
灵堂前,流萤轩的宫女们也禁不住窃窃私语,目光有意无意往素雪身上飘,“都说人走茶凉,珍嫔娘娘却不一样呢。”
“是啊,云婕妤可是害过她的,不过有几分交情,她都肯替素雪周全,当真仁善。”
“难怪秋阑殿的人一个个对珍嫔忠心耿耿。”
“我可听说了,珍嫔娘娘对自己宫里的人十分照顾,有什么三病两痛的,都愿意照拂。”
……
宫道上,窦昭昭的轿辇穿行在阴沉的月夜中,雨幕越来越大,几乎要将灯笼的烛光掩去。
许是雨声太急,抑或是知道陆时至在秋阑殿等着,窦昭昭感觉今日的轿子格外快些,也格外颠簸些,心口不由得有些纷乱,一股似有似无的恶心劲也翻了上来。
窦昭昭忍不住掀开窗帘,想要喘口气。
念一连忙道:“您当心着了风。”
与此同时也察觉到了窦昭昭的不适,一边紧张地扶着抬轿的红木杆,一边大声提醒道:“雨水湿滑,你们可走稳当了!”主子的肚子那么大了,可受不起半点意外。
轿夫们放慢了些步伐,窦昭昭轻抚着心口,试图压下不适,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没事。”
“您是瞧不见自己的脸上有多白,还说没事呢!”念一撇嘴,眼睛左右瞟了瞟,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您怎么还帮起了素雪呀?您就不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依念一的私心,任何有可能伤害窦昭昭的人,都死不足惜。
窦昭昭却摇了摇头,隔着暗沉的烛光看向念一,想了想,轻声道:“或许是希望,若有朝一日我也落败收场,也有人能给你一条生路。”
念一愣怔,随后急道:“您说什么胡话呢!?呸呸呸!主子福气绵长,往后必定顺风顺水。”
窦昭昭轻笑一声,垂眸掩住落寞,解释道:“不过一句玩笑,不用当真,你就当我是……千金买马骨吧。”
“这还差不多,往后谁都知道主子您仁义宽厚。”念一脸色这才好看些,“放在内宫局也好,有徐总管在,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这些银子也算是给奚宫局交个朋友,让他们晓得,予我方便,好处是少不了的。”说起正事,窦昭昭的神色恢复如常,现实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伤春悲秋。
念一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解,“奚宫局是料理后宫人员的疾病和死亡事项的,和他们有什么好结交的?”
“许多事,活人开不了口,死人却能传达很多信息。”窦昭昭想的更深,“其中猫腻,太医院不敢说,奚宫局却未必看不出。”
念一圆目微睁,若有所思。
窦昭昭看向长进许多的念一,柔声提点道:“总之,宫中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朋友越多越好,消息越灵通越好。”
念一郑重点头,“您放心,奴婢往后行事会更当心。”
念一埋头思索,窦昭昭也放下了布帘,轻微的摇晃之中,头脑渐渐有了昏沉之意,想到还要应付陆时至的试探,不禁拧紧了眉头。
不多时,念一的声音穿过雨幕而来,“主子,到秋阑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