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昭无心理会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径直越过赫连泽,转去了暖阁,理了理发髻妆容,才含笑回了正殿。
不等她落座,陆时至的目光就追了过来,“怎么去的这样久?”
窦昭昭知道他的眼睛有多毒、心思有多细,半真半假道:“遇上了醒酒的左贤王,说了几句话。”
“哦?”陆时至反应平平,显然等的就是这个答案,“说了什么?”
“陛下猜不到吗?”窦昭昭什么都没说,只冷哼一声,“真没想到,一国储君,竟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无礼之人。”
陆时至握了握窦昭昭的手,目光偏向了下首入席的赫连泽,不期然地目光相触,陆时至的嘴角微微撇了撇。
陆时至再看过来,神情带了几分认真,“你放心,朕会叫他为今日的冒犯付出代价。”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一丝狡黠。
陆时至侧首贴近了窦昭昭的耳边,“先叫他给你磕头行跪拜大礼,如何?”
窦昭昭勾唇一笑,“谢陛下。”
二人的互动被赫连泽看在眼里,窦昭昭狐狸似的笑脸有些扎眼,赫连泽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有些心痒。
宴会进行到尾声,就在众人松了口气,以为今天也算顺利的时候,陆时至忽然点了赫连泽,“左贤王。”
“朕已经下旨册立珍妃为新后,不日就是封后大典,左贤王远道而来,不如多留几日观礼。”
陆时至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可他开了口,大启的朝臣也好,胡羌的使者也罢,都没有回绝的余地。
使臣们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道:“陛下盛情相邀,是外臣的幸事。”
窦昭昭有些惊异地抬眸,对上赫连泽忌惮的眼睛,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此时此刻,她算是坐实了魅惑君王的祸国妖妃身份了。
窦昭昭知道陆时至行事果断,可封后的速度之快还是出乎她的预料,她只看着宫闱局和内宫局各部的人一趟趟地来,每日都有新的章程和服饰给她过目。
焦宝林谈话间笑道:“宫里的人还算早有预料,孔雀织金的料子早早预备上了,礼部的才是忙的不可开交。”
“嫔妾想来也是,”乔婕妤点头附和,“王朝鼎盛,又有外邦观礼,排场是半点疏忽不得的,”
“不止呢!”乔婕妤脸上带了几分神秘,压低声音道:“吏部和刑部严审之下,竟然查出了张丞相伙同其党羽,于并州屯兵,意图谋反!”
焦宝林和娄宝林隐约也听到了风声,只是时至今日还有些难以置信,“张丞相何至于如此糊涂啊?”
唯有窦昭昭悠悠低头抿茶,只轻轻抬了抬眉梢,乔大人的动作还挺快,当然,陆时至的手段更是凌厉、狠辣。
“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抵赖。”乔婕妤冷笑一声,“丞相府已经被抄了,张家人其其党羽也尽数下了大狱。”
“张家的谋反案牵连了好大一批人,其中就有礼部侍郎,朝中人人自危。”乔婕妤将话拐了回来,“封后事关皇家体面,更是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大大长脸的机会,礼部自然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办。”
娄宝林笑吟吟道:“还未恭喜姐姐,终于得偿所愿。”
焦宝林也附和着轻快道:“嫔妾可等着届时好好热闹一番呢!”
“妹妹们就别取笑我了。”窦昭昭听着,不由得笑了。
她想起了陆时至在宴会上的许诺,她真没想到,陆时至也有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时候。
几人正说的热闹,向雨石缓步进来,脸色不大好,“娘娘。”
三人脸上的笑容收了收,意识到了什么,体贴地起身,“时候不早了,嫔妾等就不打搅娘娘清净了,先行告退。”
窦昭昭颔首,待门帘合上,她这才看向向雨石,“怎么了?”
“主子,百合宫的人来报,张嫔已经水米不进两日了。”向雨石一五一十道:“她许是知道了张家的事,执意要见娘娘您。”
窦昭昭此前早就回绝了,对张嫔这样的人而言,无视就是最大的羞辱。
向雨石本不想来报的,可眼见张嫔日渐衰弱下去,窦昭昭封后在即,要是张嫔这个时候死了,不仅不吉利,还免不了要引出许多流言蜚语。
窦昭昭冷哼一声,“果然是她的性子,利用别人不说,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拿来利用。”
向雨石请示道:“那主子的意思是……?”
窦昭昭放下茶盏,“她既然豁出性命来要见本宫,那本宫就去看一看。”
窦昭昭也很好奇,时至今日,张嫔还有什么招数没有使出来。
“是,奴才去安排。”向雨石没有半句废话,转身离去。
念一隐含几分忧虑,“张嫔狡猾,主子要当心……”
窦昭昭点了点头,“放心。”
……
虽然点了头,但窦昭昭却并未当日拜访,而是慢悠悠选了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百合宫门前的侍卫和宫人远远看见,就齐刷刷跪下行礼,“拜见珍妃娘娘!恭请娘娘金安!”
被一同拘在百合宫的宫人更是欢喜,一路相迎,将张嫔的近况说了个干净,“珍嫔娘娘起初还能调香静心,后来半青被带走了,她就不再做这些了。”
“转而一日日地盯着外头的天看,许是看的多了,胡思乱想的也多,夜里一直睡不安稳,总是梦魇,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再后来,就开始绝食,直到娘娘您大发慈悲答应见她,这才喝了两碗稀粥。”
“太医说,张嫔饿坏了肠胃,占不的荤腥,只能清淡少食。”
“所幸张嫔整日里也就呆呆坐着,费不了什么精神。”
窦昭昭静静听着,跟着抬头看了一眼灿金色的太阳,冬日的暖阳照的人很舒服,可这份温暖到了百合宫里,没由来地被阴冷取代。
宫女忍不住抱怨,“也不晓得是不是张嫔娘娘坏事做的多了,百合宫里整日阴森森的……”
窦昭昭给了念一一个眼神,念一微笑递上沉甸甸的赏银,“我们娘娘和张嫔叙叙旧,你们去外头候着。”
“是!”宫人们欢天喜地地出去。
窦昭昭这才踏入内间,看着行只单影端坐在团椅上的张嫔,昔日端庄温婉的张嫔,如今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窦昭昭心中默默给出答案,不是房子阴森森的,而是房子的主人颓然溃败。
“你来了。”张嫔头都没抬,从窦昭昭踏进百合宫的大门起,一字未说,却已经把威势彰显足了。
念一不满道:“珍妃娘娘跟前,还不赶紧请安拜见!”
张嫔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抬起沉重的脑袋,笑容讽刺,“我拜见你?”
“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