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可以躲,可于力行这个御前大总管却是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轻手轻脚递上茶盏,“陛下……”
“您累了一天了,除了祭肉、祭酒什么都没吃,奴才吩咐膳房备了酒菜。”于力行轻言细语地劝道:“您为了圣体安康,多少用些吧?”
陆时至眼皮子一撩,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如蒙大赦,飞快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于力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才要转身出去,又被陆时至叫住了,“研墨。”
“是。”于力行知道,陛下这是理智回笼了,放下心来,果然,陛下为情所困要不了一刻钟。
陆时至翻看着案头的折子,各地的秋闱已经结束,京中已经开始筹备来年春闱会试。
陆时至料理了皇太后娘家刁氏一族的朝中势力,朝中官职多有空缺,因而今年的科举极为热闹,加之今年陆时至选了宗大人为主持会试的主考官,门阀之间的走动来往更多,各式信报和举荐文书一茬茬地递上来。
借着这个机会,陆时至要好好理一理各派势力,谁能用,谁是别有异心的,要不了多久就见分晓了。
一张张折子看下来,陆时至的心情反倒好了些,对他而言,处理这些明争暗斗比起情爱琐事更为得心应手。
于力行看着陆时至心情好些,也悄悄松了口气,一边迅速打圈研墨,一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恕奴才多嘴,您方才走的急,可能一时没顾上,是否该给殿下赏些什么?”
提起小殿下,陆时至就想到了窦昭昭,眼神迅速沉了下来,看着于力行的眼神透露着危险。
于力行被看的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躬身埋头,“奴才多嘴。”
可认错归认错,于力行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奴才知道陛下忙于朝政、无暇他顾,可公主殿下毕竟是您的第一个孩子,若没有封赏,只怕旁人会多心,误以为您对珍嫔娘娘和小殿下心有不喜……”只怕会给珍嫔娘娘和小公主脸色瞧。
剩下来的话于力行没有说全,但陆时至心领神会。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时至总算收回了视线,笔尖继续游走,“吩咐下去,叫内宫局挑了好的东西送去。”
“奴才遵旨。”于力行躬身答应,秉着呼吸重新摸上了墨锭子。
可陆时至心烦的很,手里的笔杆子已经撂下了,“你也下去。”
“……是。”于力行知道陆时至这是嫌他烦,也没敢多留,麻溜的就退下了。
出了书房,对上了张公公紧张兮兮的眼睛,于力行给了他一个眼神,二人前后脚出来。
于力行端起茶水,自己喝了一口压压惊,才开口把事情吩咐下去。
张公公连连点头,随即忍不住好奇问道:“师傅,您明知道陛下不高兴,赶忙还主动提起,方才徒弟看着,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以为我想啊?”于力行叹了一口气,掰开了揉碎了给张公公讲,“现在陛下是心里头别扭,可回头珍嫔娘娘再哭一哭、抱怨两句,两个人又和好如初了,你说是陛下错了,还是娘娘错了?”
“自然是奴才们当差不上心。”张公公苦着嘴摇头,那是谁都不敢怪呀。
于力行欣慰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主子们怄气归怄气,你若是真帮着掺和,那就是嫌命长了。”
“是。”张公公举一反三,“那徒弟这便去秋阑殿走一遭,好好安抚安抚珍嫔娘娘。”
“孺子可教也。”于力行微微一笑,“去吧。”
***
百合宫
张贵妃双目半合,手中挂着一串水青色手持念珠,正不急不缓地拨动着,清脆的“咔哒”声响起,伴随着袅袅青烟,一副出尘模样,好似神仙妃子一般。
不过这份闲适悠哉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半青穿过烟紫色薄纱帘帐,径直走向黄花梨木贵妃榻上半靠着小憩的张贵妃,“娘娘。”
张贵妃缓缓睁开双目,斜眼看去,“说吧。”
“秋阑殿生的是个公主。”半青的脸色难掩喜色,“听太医院的人说,陛下神色不大好,只看了一眼公主,连抱都没抱呢。”
比起半青得意又庆幸的模样,张贵妃反倒暗叹一口气,“真可惜。”
半青不由的愣住了,“娘娘您说什么?”
“本宫说可惜,可惜不是个皇子。”张贵妃悠悠坐起身。
“珍嫔如此得宠已经够心惊了,你怎么还盼着她得个皇子?”半青十分不赞同。
“谁说她生的皇子,就一定是她的皇子呢?”张贵妃反问,话语尖刻,“珍嫔出身低贱,又素有专宠之嫌,她有什么资格教养皇长子?”
“皇后无德又无能,前朝后宫皆有见证,如若窦昭昭真的生下了个皇子,本宫身为众妃之首,理应承担教养之责。”见半青半天没说话,笑盈盈继续道:“可她的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公主。”
“你说是不是很可惜?”张贵妃将手中的念珠放在桌子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这下好了,皇长子一日不出生,后宫的局势就一日不能稳定。”
半青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一锤手,点头赞同,“是啊,马上开春就又要选秀女了。”
半青望着张贵妃的眼神透着心疼,主子如此聪明能干,却总是差了些运道,一日复一日的在这宫里斗下去。
“不打紧。”张贵妃却是习以为常,“只要后宫的权柄在手上,珍嫔也好,别人也好,都只能做本宫的垫脚石。”
正说着,殿外进来一个小太监,“禀贵妃娘娘,张公公和徐总管带着流水的赏赐往秋阑殿去了。”
张贵妃眉头微拧,脸色冷了一瞬,随即追问道:“只有赏赐?陛下没有别的口谕吗?”
小太监摇头,“但内宫局都是挑了最好的奉上……”
张贵妃对这些赏赐如何如何好并不感兴趣,轻轻一摆手,小太监无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