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雯华适时追问,“善德大师神情如此凝重,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阿弥陀佛。”善德竖掌念了声佛号,长叹一口气,神情悲悯道:“太后娘娘有一大劫在前,或可能命殒于此。”
“什么!?”宗雯华惊叹出声,回头望了眼皇太后,眼圈霎时就红了,向前迈了小半步,急切地追问道:“善德大师功德深厚、法力高深,既然看出来了,定然知道破解之法,是不是?”
比起情真意切的宗雯华,一旁的当事人皇太后反倒有些过于冷静了,她看着宗雯华紧抿的嘴唇,垂落的眉头,忍不住暗自感叹,这个女人也忒会做戏了,难怪丽妃不是她的对手。
宗雯华周到地表演完,陆时至却始终不发一言,抬眸望去,那双幽蓝似妖异的眼睛仿佛已经看透一切。
宗雯华眼神一缩,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皇帝识破了又怎么样,当着天地祖宗、满朝文武的面,自诩为真龙天子的皇帝,也必须认上天的旨意。
在宗雯华暗戳戳的眼神提醒下,皇太后也回过神来,故作大方宽厚道:“既然是天命,哀家受着便是,不要为难善德大师。”
皇太后说的慷慨大气,可众人目光交换之间,心中都有了计量,加之陛下不发一言,就是平日里最会溜须拍马的那些人都不敢轻易接茬。
在这种有些不尴不尬的气氛中,张贵妃带着感慨的声音传来,“太后娘娘阔达宽厚,可您身份尊贵,若真生生受了此难,嫔妾等岂不是要愧恨终身?”
“本宫知道善德大师为难,但为公为私,本宫还是要厚颜恳求大师为太后娘娘勘破此劫。”无数带着怀疑和试探的目光追过去,张贵妃秀眉微蹙,满眼关切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呀,大师!”
宗雯华斜了一眼张贵妃,心里既奇怪又憋屈,但还是不甘落人下,上前一步,屈尊降贵,面对着善德拱手鞠了一躬道:“恳请善德大师施以援手。”
皇后和张贵妃都开口了,底下的嫔妃心里再嘀咕、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行了一礼,齐声道:“恳请大师施以援手!”
如此“感天动地”的场景中,唯有当朝天子陆时至身形未动,长身立于高阶之上,背着光,看不清神色,唯有大理石般精致又冷硬的轮廓,昭示着他的漠不关心。
后侧方不远处,于力行一边看着祭坛上的事态发展,一边听完了张公公的通报的意外,浸淫宫中数十年,他岂能看不出其中的联系。
张公公还在一旁掂着脚,急的冒汗,“师傅,这事可怎么办呀?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早产呀……”
于力行听着心烦,低斥一声让他闭嘴,随即目光紧紧盯着陆时至,声音沉闷,“怎么办……按陛下的心意办。”
被众星捧月的善德大师倒是神色如常,厚重的眼皮半耷拉着,华彩庄重的法袍穿在身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缓缓地摇了摇头,“并非贫僧顾惜多年修为,实在是逆天改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牵涉的因果太多,此处长,彼处缺,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这回宗雯华抢在前头,神情坚定道:“若能助母后度过此劫,本宫愿意折寿二十年,此生吃斋念佛,绝不怜惜此身。”“还请大师相助!”
众人神色各异,张贵妃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笑意,底下的乔美人眉头都快打结了,一颗心慌乱的不像话,宗雯华敢发这样的誓,不知后头酝酿的危机有多么可怖呢。
张贵妃也上前一步,幽幽看了一眼宗雯华,不急不缓道:“嫔妾与皇后娘娘的心思一样,绝对不惜此身。”
宗雯华敏锐地捕捉到张贵妃眼底的笑,心中生疑,可此时也顾不得这些,悄悄给善德使了个眼色。
善德缓步上前,将宗雯华和张贵妃二人扶起,“罢了,既如此,贫僧愿意一试。”
宗雯华喜笑颜开,“多谢大师……”
“只是……”不等宗雯华说完,善德就接话道:“如此逆天改命之事非同小可,并非贫僧一人可以扭转,还需一人相助。”
“谁?”宗雯华迫不及待地追问。
众人也被吊起了好奇心,小声议论起来,唯独乔美人和焦宝林几人神情凝重,还真叫她们算准了,这就是冲着窦昭昭和小殿下来的,可偏偏这是个阳谋,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贫僧可以施法驱散此劫,可太后娘娘免不得气数大损,寿数可怜,需得寻一个命数相和之人长伴身侧,潜心修佛十年,可保太后娘娘长寿无虞。”善德微微拖长了语调,声音低哑,入耳十分真切。
“可如何才能寻得与母后命数相合的人呢?”宗雯华一脸为难,求助地看向善德,“还请大师指一条明路。”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善德缓声道。
“?”这下原本看戏的人都精神起来了,互相看了看,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慌乱,该不会看戏看到了自己身上吧?
宗雯华眉头微不可觉地紧了紧,对善德的故作高深隐含不满,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本宫愚钝。”
善德也察觉到了宗雯华的不满,连忙直截了当道:“与太后娘娘同样身负大气运且命数相合的,唯有天子血脉、太后娘娘的皇孙。”
“!!”
所有人都惊住了,看向善德等人的目光多了些敬畏,这人可真敢说呀!
随即,无数目光滴溜溜地望向了陆时至,帝王妖异的眸子暗潮汹涌,缓缓流转,众人不由自主缩回了目光,默默埋头,隐隐意识到,今天的事只怕是不能善了了。
后头张公公已经紧张地不住蹭脚,紧紧抓着师傅于力行的衣服,被于力行嫌弃地挥开,一边紧张地盯着陆时至,一边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腹稿了。
“荒唐!”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子嗣单薄,唯有珍嫔娘娘身怀有孕,诞下皇子就是皇长子,岂能长于妇人之手?更遑论让一朝大皇子遁入空门,吃斋念佛?!”
“是啊!”他的话立刻得到言官们一致认同,“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