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之余,张贵妃敏锐的在陆时至脸上捕捉到一丝别的情绪。
张贵妃的目光从陆时至寒如冰凌的眸子和紧抿的薄唇中掠过,里头不见半点喜色,只有冷漠。
于力行却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躬身应下,“奴才这便去晓谕六宫。”
被于力行这么一提醒,张贵妃也反应过来了,默默起身,“陛下政务繁忙,臣妾且先告退了。”
陆时至头都没抬,张贵妃倒退两步,跟在于力行身后走出了大殿,有些出神地看着于力行吩咐底下人,脑中琢磨起陆时至的话。
就这么一会儿,等张贵妃再回过神来,回头就看见一个小太监端着栗子糕从内殿出来,似乎是没想到会撞见张贵妃,一时愣在了当场。
半青脸上有些不大好看,主子辛辛苦苦做的,陛下吃了半块,就赏给奴才了,未免也太轻视主子了。
张贵妃倒是神色如常,微微颔首微笑,缓步离开了。
待上了轿辇,张贵妃的脸色才沉下来,红唇微抿,目光幽冷。
半青忿忿不平道:“真是便宜她了,她算什么东西,不过生了个女儿,又是封妃又是赐协理六宫,当真是要宠到天上去……”
张贵妃瞥了半青一眼,半青默默噤声,“奴婢失言。”
“陛下是天子,只要他想,没有什么做不得的。”张贵妃语气平静,“咱们的目的达到了,就够了。”
张贵妃说的轻飘,可不自觉握紧的手昭示了心中的不平静。
若陛下真是一个荒淫无道的暴君,自然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没有,已然是顾全大局、平衡各方权势做了妥协。
让张贵妃心惊的是,抬举窦昭昭,已经是陛下克制着、平衡左右的结果。明明不高兴,还是极尽可能给了窦昭昭最大地荣耀,那若是不顾忌……
想到这里,张贵妃不由得拧紧眉头,心生不安。
半青见不到张贵妃难过,连忙宽慰道:“娘娘别担心,陛下有心抬举她,也得看她配不配啊。”
“一个乡野村妇,不过认得几个字,熬到妃位已然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想协理六宫?她看得懂账本吗?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随着半青的嘟囔声,张贵妃微微睁大眼睛,眼中闪过思量,蹙眉凝思,“是啊……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半青不假思索,“不过是一时被珍妃撒娇卖痴迷惑了罢了!”
此言一出,先逗笑了张贵妃,在半青不解又茫然的目光下,张贵妃缓缓摇头,“陛下可不会被迷惑,他比谁都清醒……”
话说到一半,张贵妃默默闭上了嘴,脑子灵光一闪,眉头一松,红唇勾起,隐含三分讥讽,“原来如此。”
眼见张贵妃由怒转喜,半青摸不着头脑,“娘娘说什么?”
“陛下此举,是抬举,更是为难。”张贵妃舒展地靠坐在椅背上,语气已然恢复了悠然自在,“陛下是嘉奖珍妃诞下皇嗣有功,但给一个无能的人权柄,不是等着看她笑话是什么?”
半青似懂非懂,“哪有这么惩罚人的呀,陛下处置旁人的时候可没这么拐弯抹角?”
张贵妃叹了口气,“在意过的人,自然不同些。”
“真没想到,陛下这样薄情寡恩的人也会有付出真心的时候,只可惜被人弃如敝履。”张贵妃笑容舒展,已然恢复了好心情,再会争宠又怎么样,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喜好岂是你能拿捏的。
***
秋阑殿中,窦昭昭听完了圣旨,有些呆愣地抬头看向于力行,好一会儿才谢恩起身。
殿中宫人们满脸欢喜,她们本来以为主子受冷遇呢,原来是皇恩浩荡。
于力行将妃位的册宝递送到窦昭昭手里,“恭喜珍妃娘娘。”
“多谢于公公。”窦昭昭双手去接,却感觉到一股拉力,于力行没有松手。
窦昭昭抬眸看去之际,于力行笑的意味深长,“陛下牵挂娘娘,对娘娘寄予厚望。”
于力行知道窦昭昭聪明,听得懂自己的警告和提醒,宫务可以缓一缓,更要紧的,是陛下。
窦昭昭微微一愣,随即展唇一笑,“本宫定然竭尽全力,不叫陛下失望。”
听着这句话,于力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由着窦昭昭顺顺当当地接过册宝。
看着窦昭昭清丽娇美的侧脸,不由得觉得可惜,陛下的心意如此宝贵,皇恩才是嫔妃立身的根本,怎么珍妃却不知道孰重孰轻呢?
以陛下的心气,再无回头的可能了,经此一遭,风光无限的窦昭昭只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窦昭昭目送着于力行一行人离开,回头,念一爱惜地抚摸着妃位的吉服,笑容灿烂,“奴婢就知道,陛下最疼惜主子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彩兰则领着宫人们屈膝拜下。
窦昭昭的笑意却不及眼底,照旧加赏了月例银子,“把东西收起来吧。”
彩兰看出了窦昭昭兴致不高,挥手叫宫女们下去,低声问道:“娘娘似乎并不高兴?”
“高兴啊,擢升妃位,多少人熬到白头都盼不来的美事。”窦昭昭慢悠悠的落座,“只是这协理六宫的差事,我不过是担了个虚名。”
念一不解,“陛下金口玉言,还能有假不成?”
“坤宁宫里有位名正言顺的皇后,百合宫里还有位贤明远播的贵妃,本宫算什么?”窦昭昭微笑反问道:“看在陛下的面上,什么好的先给秋阑殿挑,可以;真要想让他们心悦诚服,难。”
“……”念一呐呐无言,最终只挤出一句,“反正娘娘有陛下撑腰……”
“撑腰?”窦昭昭叹了口气,于力行方才的态度那么明显,她怎么会不懂,“他不拿我的错处就不错了。”
念一和彩兰双双变了脸色,“怎么会?”
“陛下若是真心想赏我,自然会亲自跟我说,现在连面都不肯见,上下嘴皮子一碰给了如此重赏,无异于烈火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