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尽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广阔。
当云知微、秦珏、姜澈三人迈出那条由姜澈硬生生开辟出来的地脉甬道时，即便是他们，也齐齐停下了脚步。
三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的震惊。
这里，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空洞。
没有日月星辰，却有柔和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映照而来，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
空洞的穹顶高不见顶，仿佛是另一片天空。
脚下不是泥土，而是某种温润如玉的白色晶石，浑然一体，延伸至视野的尽头。
而在这片空洞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一个……活物。
它由亿万块无暇的水晶构成，每一块水晶都剔透到了极致，内部流动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这些水晶共同组成了一个无比复杂、无比精密的巨物，其形态，赫然是一个正在缓缓脉动的大脑！
它太大了。
大到云知微他们站在其下方，渺小得如同山脚下的三只蝼蚁。
每一次脉动，都缓慢而有力，仿佛是整个世界的呼吸。
肉眼可见的法则波纹，随着每一次脉动，从“水晶大脑”的表面扩散开来，扫过整个空间，让周围的虚空都发生了细微而又清晰的扭曲。
这，就是天机阁的真面目。
这，就是神殿盘踞中州，监控天下的根基！
无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亿万倍的金色光路，从“水晶大脑”的各个区域延伸出来，如同植物的根系，又像是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神经元网络。
它们密密麻麻，连接着空洞的四壁，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每一条光路之中，都有着海量的信息流在飞速闪烁、奔腾。
那是整个世界的脉搏。
是东荒一个修士的顿悟，是西漠一头魔物的诞生，是南疆一场灵雨的降落，是北原一片冰川的消融。
万事万物，众生百态，都在这个庞大的网络中，被记录，被处理，被归档。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洞天福地，也不是什么上古遗迹。
这里，是一个“服务器”！一个以整个世界为载体，处理着天地间所有因果信息的，终极中枢！
“师妹……”
姜澈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那张憨厚的脸上，写满了震撼与茫然。
作为“大地之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整个中州，不，是整个修真世界的所有地脉龙气，通过那些金色的光路，源源不断地汇聚于此。
它们不是被镇压，而是被“抽取”，成为了驱动这个“水晶大脑”运转的，庞大到无法计算的能源。
瑶光圣地那所谓的护山大阵，与眼前的景象相比，渺小得就像一个孩童的玩具。
秦珏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将云知微和姜澈护在了身后半步的位置。
他身上的【绝对法则武装】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浮现，那深邃的黑甲之上，往日里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此刻却发出着极其轻微的嗡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压抑感，并非来自于力量的强弱，而是一种更本源的，来自“规则”层面的排斥。
就好像，他这个负责“清算风险”的程序，遇到了整个系统最底层的，最坚不可摧的“防火墙”。
这堵墙，定义了什么是“正常”，什么是“异常”。
而他，以及他所代表的“终结”与“死亡”，在这个系统的定义里，显然属于需要被严格限制的“高危指令”。
就在这片死寂的沉默中。
那个冰冷的，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宏大神念，没有任何征兆地，直接在三人的神魂深处，轰然响起。
它没有通过声音，而是像一段代码，直接写入了他们的思维。
“欢迎你，异数。”
云知微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异数！
这个词，她并不意外。
但对方接下来说出的内容，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编号001，云知微。”
神念冰冷而平直，就像是在宣读一段早已记录在案的数据。
云知微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是这个世界之外的“异数”，甚至……连她自己都从来不知道的“编号”，都一清二楚！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看穿。
仿佛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布局，所有的伪装，在这个庞大的“水晶大脑”面前，都只是屏幕上的一行行透明的代码，无所遁形。
不等她从这股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那个神念，又一次响起，它的“视线”，落在了秦珏和姜澈的身上。
“以及，被异数污染的数据。”
“编号002，秦珏。”
“编号003，姜澈。”
这几句话，让秦珏和姜澈的身体，也瞬间绷紧。
他们终于明白，之前那种被窥探，被审视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在这个存在的眼中，他们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仅仅是……被标记，被归类的“数据”。
然而，最让云知微感到心悸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这个“水晶大脑”的语气。
它对他们的到来，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更没有所谓的愤怒或者警惕。
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
仿佛一个程序员，看着自己屏幕上跳出来的三个早已预料到的错误弹窗，等待已久。
它在等他们。
它知道他们会来。
所有的震惊、骇然、心悸……种种情绪，在云知微的脑海中，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过。
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她就强行将这一切，都压了下去。
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那种洞悉一切价值的，绝对的冷静。
她没有被对方那神明般的气势所压倒。
恐惧，是最低效的情绪，无法带来任何收益。
相反，她那颗被“价值主义”武装到牙齿的大脑，在极度的震惊之后，开始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疯狂运转，分析着对方话语里的每一个字。
它知道她是谁。
它知道她的编号。
它在等她来。
那么……
云...知...微...缓缓抬起头，迎向那无所不在的，神明般的注视。
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在绝对的劣势之下，依旧要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寻找翻盘机会的，属于顶级赌徒的笑容。
她同样用神念，将自己的问题，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既然我是Bug，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将我‘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