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未开业的画廊里监工的谢婉秋突然接到了周琼芳的电话,她望着那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很不耐烦,过了许久才接通了电话。
“婉秋。”周琼芳的声音温柔到卑微里。
“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还无法原谅我,但是我始终是你妈啊,我们能不能找个时间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我最近没空,再说吧。”
就在谢婉秋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周琼芳突然来了一句,“今天警察来找过我了。”
“警察?”
“对,你还记得之前的胡警官吗?就是办你叔叔案子的那个警察,男的,不算太高……”
“我记得,就是眼神很不友善的那位。”
“对,他今天来找我,问了关于韦丽婷的事情。”
“韦丽婷?”谢婉秋警觉起来,她记得季明跟她提起过,这个女人手里有一段对自己不利的录像,但是季明说了他会处理这件事的,“警察问了什么?”
“你先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韦丽婷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吧?”
“你说什么?”谢婉秋是有一些心虚的,就算韦丽婷的死跟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但她手里是捏着13年前案件的证据的,而且季明说了会帮她处理这件事,她害怕的是季明一个冲动真的把韦丽婷给杀了,“我怎么、怎么可能跟她扯上关系,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
“那就好。”周琼芳说,“吓死我了,尤其是警察来了之后,我越来越担心自己想的事情会是真的。”
“你想什么了?你觉得我会杀人,是吗?”谢婉秋没有好气地质问,“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你觉得你的女儿就是这样的人?”
“没有,我没有啊,我只是担心,我当然相信你了。”
“别说得这么好听了,我曾经受过的苦都是拜你所赐!”
“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说的事情我没有相信你,后来还……”
“你说什么?”谢婉秋感觉头皮发麻,她敏锐地察觉到母亲口中所指的是13年前的事情,于是追问,“你是知道些什么?是吗?”
“我……我看了那些视频……”
“什么视频?”
“就是韦军之前偷拍……”
“住嘴!你怎么会有?”谢婉秋捂着激动的胸口,“警察没有看过吧?”
“没有,你放心,我全部都销毁了!”周琼芳解释,“那些都是在韦军的遗物里找到的。”
“你不会再做害我的事情了吧?”谢婉秋用气声问道。
“不会,我不会的。”
“那就好,不要再过问韦丽婷的事情了,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嗯。”
挂掉电话,周琼芳已经泪眼蹒跚,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女儿说过那么多话了。她放下电话,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两节折断的内存卡,那是周新叶在韦丽婷家里找到的,虽然她知道这里边可能存有对谢婉秋不利的信息,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这张内存卡非比寻常,或许是她还未确认过内存卡里的内容,所以想要留存下来,哪怕是已经坏掉的内存卡。
站在杂乱的空间里,望向墙上的那副阿波罗的画像,谢婉秋的手指微微发颤,她想要给季明打一个电话,想要听季明的解释,但是她知道不可以这样做,为了季明,也为了自己,她只能暂时忍耐,只能选择相信季明。
闭上眼,晕厥感侵袭,谢婉秋差一些站不住脚,她扶住身旁的脚手架,多希望是季明搀扶住自己。
大三那年,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了谢婉秋当头一棒,让她觉得好不容易获得的短暂幸福瞬间就要灰飞烟灭。那是母亲的一个电话,她的声音从未这般低声下气,几乎是恳求一般。
“婉秋,之前给你的生活费还有剩吗?学费都交了吗?”周琼芳是在临近午夜的时候给谢婉秋打来电话的。
“妈,你想说什么?”谢婉秋穿着单薄的睡衣来到了阳台,她沐浴着月光,不解母亲的动机,“学费我肯定交了,这都开学多久了!生活费倒是还有,不过你放心,够用的,我花得不多,而且周末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出去兼职,教小朋友画画,虽然赚得不多,但够我大餐一顿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是说……你要是还有剩余的钱,要不,你先给我?”
“……”谢婉秋愣住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母亲的话。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那个麻将馆早就不太行了,然后我也找过人帮忙,但是……哎呀,总之就是现在我们家欠了不少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你的学费也是我东拼西凑才凑出来的,现在,现在那些人上门来催债了,要是再不给他们点钱的话,恐怕……”
“妈!你说什么!”谢婉秋小声地质问,“你是不是还在赌?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不打牌了吗?我不是告诉过你,那些人都是出老千的,他们都是想骗你的钱的!”
“我也是没有办法嘛,要是不凑够人一起打牌,这麻将馆怎么开下去嘛!”
“麻将馆就这么重要吗?韦军都已经死了,你还守着这个麻将馆干什么?”
“对不起,婉秋,对不起,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已经走投无路了才会来问你要钱的。”周琼芳哭着说,“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门催债了,他们今天还带了打手……”
“他们打你了?”
“这倒没有,只是他们拿走了家里的不少东西,说是抵债,但是这些东西在他们看来也不值钱,说是连一个月的利息都不够。”
谢婉秋无奈又悲哀地叹息,“你明知道他们是高利贷为什么还要找他们借钱,你明知道他们是做局骗你的!”
“我以为,我以为总有一天我的运气会好,会赢回来……”
“妈!”谢婉秋也哭了出来,“我现在好不容易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期待,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要干出这种事啊?”
“对不起,婉秋,对不起……”周琼芳哭得厉害,吐字变得模糊,但她仍旧坚持把话说完,“其实,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
“之前……也不是很久,就是上个月,我想再去借钱,但是他们说我的额度已经不够借了,所以,所以我……”
谢婉秋预感不好,内心焦急,“你怎么了?”
“我就把你的信息给了他们,让你做我的担保人,然后才借了钱出来。”
谢婉秋感觉头皮发麻,脑内一阵空白,久久才挤出一句话来,“你是把我也拉下水了。”
“对不起,婉秋,妈妈对不起你,但是没有办法,这笔钱我们必须要还上……我们是一家人,对吗?你也不会想看到妈妈还不上钱,然后……”
没等周琼芳讲话说完,谢婉秋挂掉了电话。她抬头望向月亮,用手擦去所有泪水,双腿渐渐无力,身子慢慢地顺着走廊的墙壁滑下。那一夜,谢婉秋没有入眠,而是呆坐在宿舍楼的门口,她好像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唯一确定的是,她内心坚定,坚定地认为杀人这样的事情都能蒙混过关,欠钱的事情并不足以击倒现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