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大一些后,谢婉秋还是时常会想起父母吵得最凶的那个夜晚。而那之后,周琼芳没有了丈夫的约束,更加肆无忌惮,对赌博更为痴迷,也越发猖狂,常常夜不归宿,一战便是通宵。
“妈,学校要交一笔资料费。”谢婉秋卑微地问道。
“你问我要钱?”周琼芳瞪向谢婉秋,“你知道我待会要去打牌,你还问我要钱?你知道这是不吉利的吗?我都说过多少次了,真是不懂事!”
“可是我们班就只有我没有交了。”
“去问你爸要去!”
“……”谢婉秋难过得低下了头。
“今晚我可能不回家了,你自己回家了煮个鸡蛋汤吃吧。”
“爸爸每个月不是都给你钱了吗?那些不是抚养费吗?”谢婉秋鼓起勇气问。
“你说什么?”
“那些是给我的抚养费吧?”
“我每天那么辛苦给你做家务,做饭吃,对你那么好,你还想要怎样?连那点钱都要抢走吗?”周琼芳说,“你以为你爸给得多吗?就那几百块钱,还不够你一个月的早餐钱呢!”
“你胡说!”
“你真是……你越来越没有教养了!”
谢婉秋不打算放弃,她直接向周琼芳伸出手去,“给我钱,资料费。”
周琼芳难以置信地看向谢婉秋,却又拿这个女儿没有办法,只好松口问道,“多少钱?”
“29块。”
周琼芳无奈,只好从钱包里拿出了一些零钱,胡乱地塞到谢婉秋的手里,并喊道,“给你,给你,都给你,你满意了吧!”
不少纸币掉落在地上,谢婉秋蹲下身去捡,将皱巴巴的钱一张一张捋好,叠放在一起。
第一次去母亲打牌的麻将馆,是13岁那年。母亲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回家,家里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谢婉秋不得不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忙着打麻将,更不愿只为了给谢婉秋送钱而离开正战得火热的台桌,于是给了谢婉秋一个地址,让她自己来拿买菜的钱。
谢婉秋第一次踏进这满是烟味的小楼房,立刻难受得捂住了鼻子。她根据母亲的说法,穿过拥挤的两排麻将桌,来到二楼,在里头的隔间里见到了几日未见的母亲。
“妈……”谢婉秋喊了一声。
周琼芳抬头,看了一眼谢婉秋,然后招手让她过来。谢婉秋腼腆地走进去,在狭小的空间里挤着来到了坐在最里头的母亲身旁。周琼芳从口袋里拿出二十块钱,塞到谢婉秋的手里。
“喏,先拿去买菜。”周琼芳说着,一边顾及着牌桌。
“妈,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打完了就回去。”
“……”谢婉秋站在那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时,牌桌上一个胖胖的女人开口道,“哟,这是你女儿啊?多少岁了?”
周琼芳瞥了一眼谢婉秋,笑着回道,“上初中了。”
“长得真标志,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
谢婉秋不自在地笑了笑。
“怎么还不走?想帮我摸牌啊?”周琼芳对谢婉秋说。
“不是,妈,那个……”
“怎么了?”
“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快说,别妨碍我打牌。”
“就是学校里开设了一个美术班,我想,我想加入。”
周琼芳对谢婉秋的话感到意外,她抬眼看向女儿,很快注意力又回到牌桌上,“你想去就去呗。”
“这个,要钱……每个学期要300百块的……”
“胡了!”胖女人喊道。
周琼芳输了钱,大叹一口气,将面前的13张麻将一把推了出去,然后鄙夷地瞥了一眼谢婉秋。
“要钱的话,就先别去吧。”
“可是……”
“学画画又没有什么好处,还是先搞好学习吧。”周琼芳不忘补一句,“别来烦我了啊!”
谢婉秋盯着母亲正在摸麻将的手,一阵寒意由心而生,她忍不住热泪,偷偷抽泣起来。
“哟,你看你,有这么好的女儿不珍惜,怎么还把她骂哭了?”胖女人调侃道,“要是我女儿啊,别说300块了,一千块都让她去啊!”
周琼芳又是叹气,然后不耐烦地咂嘴,说道,“你先回去,有什么回家说,不要在这里哭。”
谢婉秋咬着嘴唇,低着脑袋,用手臂擦了擦泪,正打算离开的时候,门外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推开门,抽着烟,迎面差点撞上了谢婉秋。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男人问。
“我女儿。”
谢婉秋瞥了那个男人一眼,继续低着头往门外走去。等她离开那个房间,才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女儿这么嫩就这么标志了?跟你的美貌有得一拼啊!”之后,屋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笑声。谢婉秋只觉得恶心,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这就是谢婉秋第一次与韦军见面的情景。
当天深夜,周琼芳回到家里,她疲惫不堪,眼袋浮肿,来到谢婉秋的床边,望着女儿清秀的面庞,忍不住伸手去替她撩开扰人的碎发。谢婉秋察觉到有人碰她,警觉地苏醒过来,看到是母亲,从床上爬了起来。
“婉秋,你真的喜欢画画吗?”周琼芳问。
谢婉秋点点头,“老师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想学的话,就去报名吧,妈妈支持你。”
谢婉秋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母亲了,她有些惊讶,但还是高兴地点头答应。
之后,谢婉秋便开始了自己的绘画之旅,母亲每个月也会按时给她交学画画的费用,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些学费是周琼芳向前夫要来的,300每月的费用,周琼芳要到了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