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雁翎正看翩翩浊世佳公子看得来劲儿,闻言也没多想,双眸开阖间,如水银流动,清冷而瑰丽。
道服文士身上的白色庚金之气,冲天而起,隐隐有金色蛟龙虚影浮现。
“你倍加推崇的三国神兵,也没他气势足吧?”
任子期有点泛酸,他当年也是神兵极峰的存在,可惜一封几千年,修为竟被些小辈超越了。
“这大能好端端的,参加什么选婿大会啊!?”
孙雁翎震惊地盯住道服文士,半晌,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我听说神兵需要用鲜血醒兵,有走邪路的,喜欢用处子之血。你说,他该不会是……”
任子期不记得,自己到底进没进行过这步,左思右想片刻,竟觉得有些道理。
孙雁翎一拍栏杆,神色焦急:“这事儿咱得管啊!”
“为何要管?”任子期疑惑地瞅她,委实想不通,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孙雁翎指着道服文士,无语地望他:“他跟你是同类,他犯下恶事,你不怕凡人把账算在化形神兵的头上么?”
“谁跟他是同类?!”任子期鄙夷地冷笑,“你觉得他配么?若有不开眼的前来找事儿,一刀劈了就是。何必那般麻烦!”
孙雁翎对于让任子期理解人间世的情感,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大爷自恋自负外加懒惰,关键曾经还实力强横,委实是个需要供进神龛的祖宗!
她眼睁睁望着姚家,兴高采烈将道服文士请了回去。
良久,托腮白任子期一眼:“我发现你比刚出封印时有人味儿了,就是这脾气啊,越来越大,动不动就炸。”
任子期翻了个白眼,压根不屑去反驳。
……
夜凉如水,缺月昏昏,寒蝉在半黄梧桐下,发出垂死挣扎的哀鸣。
院中金菊开遍,丛丛如华贵绒地衣。
姚小娘子的闺房中,传出耳鬓厮磨的娇笑,一双人影摇动,勾肩搭背,好不快活。
孙雁翎趴在庭院青石上,更确定那道服文士有问题了——谁家未出阁的姑娘这般心大?
她转头看了看围墙,任子期说不管,竟真不管,宁可在客栈喝酒,也不陪她走这一遭。
秋风吹来,池边草木摇曳出鬼魅阴影,和着寒意侵入心扉。
孙雁翎有点后悔,白天不该数落那位大爷的,就算说,也该像哄孩子那般和风细雨。
没准儿任子期大爷开心了,还能纡尊降贵一回。
只是,眼下说什么就晚了。
懊悔的功夫,闺房形势急转直下。
顾长的身影,压住了慵妆髻的身影,女子发出短促的惊呼。
孙雁翎顾不得思考,一拨雁翎刀,箭步上前,一脚瑞开房门,暴喝:“休得猖狂!”
然而,后颈骤然袭来剧痛,她眼前一黑,当即不省人事。
道服文士从梁上利落跳下,将令人沉睡的香,在她鼻端晃了几晃,笑道:“还当是你的追求者,却原来是个美娇娘!”
“这样更好。”
纱慢后的女子,毫不避讳地换好男儿装,匆匆缩好发髻,撇嘴,“把她抬到我床上去,更容易骗过我爹爹了。夜半三更,偷鸡摸狗,定不是什么好人,”
这女子,应当就是传说中,知书识礼的姚小娘子姚娴。
一炷香后,道服文士揽着姚娴,飞上墙头,消失不见了。
床幔中,孙雁翎静静沉睡。
……
转眼就到了后半夜,客栈中鼾声渐次响亮。
窗户大开的窗台上,任子期一腿屈膝,一腿自然下垂,正坐那旁若无人的喝酒。
又是一壶饮尽,他摇了摇酒壶,不满地皱皱眉,侧耳听了听隔壁的声音。
还是没人回来,拖拖拉拉,慢得出奇。
任子期忍不住想,这路痴,该不会又走错路了吧?
已经夜禁的城池上空,倏然有黑影滑过,凝神望去,那是两道人影,与天边缺月平行,在飞檐屋脊间跳跃。
依稀残留在深夜中的庚金之气,令任子期变了脸色。
顾不得多想,一跃跳下二楼,顺着街道向姚家狂奔。
所谓的大能,已经离开了姚家,孙雁翎为何还没回来?
更深露重,姚家已进入深眠,四下俱静。
卓尔不群的年轻男子落下身形,屈指叩响姚娴闺房的门:“辛雩,走啦!”
侧耳倾听片刻,屋里悄然无声。
男子微微蹙眉,缓了口气,殷殷劝说:“你别闹啦,姚小娘子是要挑夫婿,别耽误了人家。”
屋里依然安静。
男子眉梢微挑,忍不住加重了口气:“再不开门我可进去了!”
几息后,男子猛然推开了门。
夜风呼啸着吹开纱慢,昏暗的房间,弥漫着女子脂粉香气,衣架上还搭着姚娴白日穿过的衣裙。
床幔中隐约有道身影,似乎是在熟睡。
男子显然是个端方君子,犹豫了下,没敢过去细看。
只是闭眼感应了下,良久轻舒一口气:不是辛雩,这家伙见机得早,又跑了。
男子轻手轻脚退出闺房,关上了门,转身飞向墙头。
不成想甫一露头,就被晃花了眼——白中带赤的刀芒,遽然撕裂夜空!
男子双眸倏地睁大,急速向后撤退,并掌如刀,侧切向刀身。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掌侧与刀身接触,竟擦出一片金属光泽——这一局旗鼓相当!
玄力长刀的主人显出了身影,是任子期。
男子谨慎地望着他,踌躇着措辞问:“这位兄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任子期瞄了眼庭院,无师自通地醒悟,刚刚那个,约莫是这位的玄力分身。
想不到这位人模狗样的,还干夜半掳人的事儿。
这么一想,他眼神就增添了几分鄙夷,不客气地问:“看没看见一个黄衫女子?”
男子一愣,不确定地指指背后的房间:“兄台是说姚小娘子么?她似乎已经睡下了。”
“我管她如何!”任子期加重了语气,不耐烦地描述,“穿黄衫,比我矮半头,梳着十字髻,腰悬雁翎刀。见过么?”
男子头疼,直觉辛雩又闯了什么祸,而且这锅,十有八九又是他来背。
他无奈呻·吟:“在下是真没遇到您说的小娘子。不知兄台为何见面就砍?”
任子期思考了圈,骤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死死盯住男子,眼眸微寒:“刚刚你的玄力分身,带走的是谁?”
果然是辛雩惹出的麻烦!
男子心里万分暴躁地骂了辛雩一十八遍,面上还得万分尴尬地解释:“兄台约莫认错了人……”
“不可能!”
任子期大爷鄙夷且愤怒地瞪他,“我用的是望气之术,不是用肉眼看的。”
男子沉默良久。
再开口,就沧桑得如同孤零零在悬崖石缝中插了千百年的松树枝:“兄台啊,那只怕不是在下的玄力分身,而是,拙荆。”
他瞅了瞅约莫是同类的任子期,脸色和善了些,“不好意思啊,我夫妻二人气息相同,容易错认。拙荆比较……顽皮,给兄台添麻烦了。”
任子期凌乱在风中。
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脸飘忽地问:“姚家的准姑爷是女的?还是你妻子?”
顿了顿,又自暴自弃地怒喝,“她没事掳孙雁翎作甚?”
……
卓尔不群的年轻男子,名唤霈霖,跟妻子辛雩合体后,正是封神时代赫赫有名的金蛟剪。
那件搅得西岐人仰马翻的宝物。
“微末战绩,不足挂齿。”霈霖温温和和地谦虚。
谁成想,任子期大爷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丝毫没有见到大能的惊喜。
霈霖摸了摸面庞,忍不住思索,自己近来是否风餐露宿太过,以致削减了神兵风采?
要说起来,霈霖也够悲催的。
封神时代落幕后,霈霖寻思着,左右没了大战,不如做点夫妻俩该做的事情,比如生条小蛟龙。
不想,这打算彻底惹恼了辛雩,此女子二话不说,就跟他拆伙单飞了。
霈霖初时也没当回事,想着哄哄就好了。
哪知道不追还没事,一追上去,辛雲就生了恶趣味——每每闯了祸,都利落甩锅。
封神之后,天地禁法,再没有当年那种酣畅淋漓的大战。
辛雩闲得长毛,口味转得贼快,这些年来,就热衷于调戏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更热衷于欣赏霈霖被当采花贼围殴的风采。
霈霖能怎么着?
当然是原谅她,继续追妻道歉了。
任子期听完他的凄惨遭遇,开始纳闷,辛雩看上了孙雁翎哪点。
天真无邪和年少,孙雁邻哪样都不占。
而且,一个路痴,一个不靠谱,老天才知道,她俩碰一起,能搞出什么事吧?
好在,霈霖能感应出辛雩的大致方位,两人循着感觉,连夜出城,往隔壁县城赶去。
饶是两人脚程快,一路被带着兜圈子,也费了老大的功夫。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傍晚了。
霈霖常年找人,早就寻出了门道,趁着饭点,就领着任子期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
任子期大爷习惯性地要酒,继而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不是孙雁翎,没义务帮他付账。
霈霖乖觉,这一路察言观色,揣度这位约莫当祖宗当惯了,连忙让小二记在自己账上。
那小二不知为何,将霈霖瞅了又瞅才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