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娘打断他：“这汴梁城里，无人不知任公子。先生天生异于常人，能与我们妖怪相交，想必也能得任公子青眼……请先生务必为我们一试！”
孟长河的睫毛颤了颤，态度似有些松动。
苑娘察言观色，忙推了一只小妖上前：“先生还有什么好奇的，阿寿会同你讲。算时辰，任公子该回来了，烦请先生去趟会仙楼，帮我们求一场雨。”
孟长河这便被人撵出了清乐茶楼。
江衡也一起出了门，却说另有要事，并不跟孟长河一道走。
银筝站在路中间，左右看了眼两人，还是孟长河解围，让她跟着江蘅去了。
剩下一只叫阿寿的小妖陪着他。
阿寿原是一株桑树，被雷劈了后成的精。
小妖怪成精不久，一出茶楼，就对外边事物，各种好奇。
晒焦的残花败柳，此时都成了景致。
它跟着孟长河，一路走到朱雀大街时，早把苑娘交代的事，忘了个干净。
街面上热闹，阿寿偷了个塑花点心正瞧着，忽然发现孟长河不见影了。
小妖怪急忙追上去，“孟先生你慢些走。”
追上之后，阿寿发觉不对劲了：“先生错了，会仙楼不是这个方向。”
孟长河不理它，自顾自往前走，“我也没说是去会仙楼。”
小妖怪一下子急了，却又不敢拦孟长河，跟在他身边抓耳挠腮。
孟长河好笑地看他一眼，“别急，我有件要紧事，得先办了。”
他说的要紧事，是去汴河边上，找周夫人。
阿寿跟着孟长河，穿过几条巷子，抄近路走到汴河边上。
汴河上的虹桥，高大夺目，小妖怪见了，又移不开眼。
孟长河却不往桥上走，他撩起衣摆，踩着石阶一步步走到桥下。
连月不雨，汴河河床都快坦露了出来，石阶底下覆着一层螺蜘。
孟长河走到桥下，轻轻扣了几声。
倏地，面前出现一扇门，孟长河人影在门前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阿寿眨了几下眼，也学孟长河过去扣门。
桥下却再也没有大门出现。
倒是孟长河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你先歇着，我这边事情办完了，自然就去会仙楼。”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阿寿左右无法，只得在外面等着。
……
孟长河进了虹桥，里头倒是别有洞天，宽敞得很。
一个鹤发婆婆上前，跟他道了万福。
孟长河说了声叨扰，问道：“周大人来了吗？”
柳婆婆引他往内室走，沿途风帘翠幕，竟像是江南三月。
孟长河走到一处水榭，看到那儿放置了一张床，周谌安守在床边，床上人想必就是周夫人了。
周夫人还在睡着，孟长河也不走近，遥遥示意周谌安，请他出来说话。
两人走到廊桥尽头，孟长河想打听任公子底细，便迂回问道：“周大人是怎么同夫人认识的？”
“我初见她，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她是为任公子驾车的鸾鸟……”
周谌安得了他的帮助，也不再遮掩，将前尘往事，一一说与孟长河。
里头鲜少几句提到任公子。
孟长河没听到他想要的，有些气馁。
到底是不甘心，忽然想到银筝那点小心思，又问他：“你们人妖殊途，如何能结亲？”
周谌安道：“那便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
那年月白之夜，他经人指点，只身来到会仙楼。
等到月轮西移，恍惚铜铃声响，屋檐上出现了一头驴子。
任子期的身影，从他后面走过来，开口便问，“你想好了？”
仿佛一开始，就知道他心中所求。
院子里，开着垂丝海棠，周谌安撷了朵在手中把玩。
他也不去看任公子，而是问了句无关的话，“后世能再遇上她吗？”
任子期答：“天意难测。”
周谌安笑了：“既然天意难测，哪里又能许我永世富贵呢？”
他将海棠簪在耳边，“若真有，我也愿用永世富贵，换此生与她相守。”
任子期没再多问，许了他的请求。
……
周谌安说着，又看向那头水榭：“我当初只知，自己用三世荣华换得与她相守，却不知她也为此尝尽了苦头。”
“她为了跟我在一起，求任公子为她剔去仙骨，从而被仙班除名，沦落为妖。自此，岁岁受摘胆刻心之苦。”
柳婆婆刚好端了药汤上来，闻言叹了一声，“都是痴人啊！”
孟长河听了，却愁肠百结。
如此来看，还是早早劝银筝回头的好，她修为本就不高，还能拿什么跟任公子交换？
柳婆婆从孟长河身边经过，闻了闻，“你从清乐茶楼来？”
孟长河点头。
柳婆婆笑道：“怪不得惹了一身妖气，那帮小鬼没为难你吧？”
孟长河摇头：“他们只求我降雨，不知我一个凡人，怎么就得了他们信任？”
柳婆婆却道：“他们是让你去求任公子吧？也是，孟先生求他，他一定会答应的。”
孟长河疑惑：“这是为何？”仿佛所有人都觉得，他同任子期很熟。
柳婆婆的手顿了一下，“您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
孟长河奇道，“婆婆，您这话是何意？我应该记得什么？”
柳婆婆道：“熙宁四年，那只海妖来汴梁作乱，你遇难之际，蒙任公子相救，此事我们都有耳闻。你跟他素昧蒙面，你不觉得奇怪吗？”
孟长河也想过，又道：“可他是会仙楼的主人，许是见不得那酒楼被毁，顺带救了我。”
柳婆婆笑了，“任公子云游四方，行迹莫名，哪里是会仙楼的主人？那只是他在人间一处歇脚的地方罢了。”
她仿佛知道了什么：“先生今日来，便是想同周夫人打听任公子的事吧？”
孟长河点头。
柳婆婆道：“可惜她还未醒，就算醒了，也帮不了你。这事只能你自己记起来，天机不可泄露。我们妄传消息，被上面知道了，是要受责罚的。”
孟长河深深点了点头，朝婆婆拱了拱手，便出门了。
……
孟长河出了拱桥，看到阿寿不光没走，身边又多了两个小妖精。
江菽和银筝竟然也在。
孟长河心中好笑了一声，这么一大帮人，看样子，是要押他去会仙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