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菽从怀里掏出腰牌:“皇城司。”
皇城司,品相家世武功,都是优中取优,为禁军之最。
赵伯渊一见腰牌,立马软了脾气:“不知皇城司光临,所为何事?”
江菽道:“开封府衙门关着一个姑娘,听闻是王爷旧相好?”
赵伯渊立马作色:“什么旧相好!本王不认识什么牢狱之人!”
江菽佯叹一声:“可惜连笙姑娘……”他落花有意还没说出口,却被一声尖叫打断。
“连笙?”赵夫人叫起来,“连笙被抓去开封府了?!”
赵伯渊这才发现,自家夫人也在屋里,只是被暗卫扣住了。
赵夫人推开暗卫,挤到江菽跟前:“大人此来是为连笙?我认识连笙,她母亲与我是故交,那姑娘可怜,父母早逝。”
“我让老爷将她从青·楼里赎出来。连笙犯了什么案?要被抓去开封府?”
江菽道:“她蓄意谋害公主。”
赵夫人喊:“怎么可能!”
赵伯渊叫道:“你们找错地方了!她跟王诜交好,故因憎恶加害公主,与我老夫妻俩无关!”
江菽冷笑:“王诜?王爷知道的好生清楚,那连笙是怎么认识驸马爷的?王爷知道吗?”
赵伯渊语塞,争辩道:“她一个青·楼女子,有的是招数!本王……本王年岁已高,深居简出,如何能得知?”
江菽抖出一方绛帕:“那王爷自然也不知道,连笙是鬼樊楼的人了?”
赵夫人听到鬼樊楼一惊。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我家老爷明明是从媚香楼把她赎出来的!”
江菽眼睛转向赵夫人:“赎出来不假,安置何处,夫人可有过问?连笙是鬼樊楼的人,她在媚香楼之前,一直生活在鬼樊楼里。”
他有意转头看赵伯渊,“王爷常去回雪苑做客,应当听连笙提起过,此事怎么就瞒着夫人呢?”
赵伯渊没答话,也不理会夫人质问。
他慢慢俯下·身子,将那方绛帕捡起,直直看着江菽:“皇城司办案,本王素有耳闻。既然找上这里,再否认也无益了。”
“不错,连笙加害公主,是本王授意。本王无罪,本王是为了大宋江山!”
“本王借仙是不假,可如今,南熏门外地陷是真,上天降怒是真,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祸害朝纲是真!”
江菽冷笑:“乱臣贼子?祸害朝纲?就我所知,京西南路,荆湖北路两地,常平仓司都是王爷举荐。”
“这两处常平仓,捞了多少油水,你我心知肚明,王爷可不要推说举荐不当!常平法一废除,王爷碗里掉了这么大块肉,自然心疼。所以才盼官家哪天回心,取缔青苗法,恢复常平法。”
他厉声道,“安远王赵伯渊。熙宁三年元月十五,命人私访鬼樊楼,借妖降祸于大宋。”
“熙宁三年六月十三,支使教坊女子连笙,迫害蜀国长公主。”
“熙宁三年七月十八,汴京城南熏门外地陷。”他斜睨赵伯洲一眼,“王爷您知道,这地陷为什么隔半年才出现吗?”
江菽盯着他笑,“那只白老鼠看到了吧?连笙引你去借的,就是那样的‘神仙’,打洞都得打几个月呢!”
……
赵顼看了皇城司密报,嗤笑了一声:“朕这皇叔,倒替朕操心起江山来了。”
一群白老鼠精,收了赵伯渊钱财,几月前,就开始在南熏门外打洞,地下千疮百孔。
它们倒是聪明,还去群牧司骚扰了一番马匹。
几千匹马一齐崩腾,离得不远的地面,自然就被震塌了,哪里是什么地震?
赵顼心里石头放下了,命开封府速速处置连笙。
赵伯渊皇亲国戚,自然提交大理寺审理。
两日后,大理寺鞠诫完毕,赵顼下令,将赵伯渊贬为庶人,刺字流放沙门岛。
两宫太后一齐求情,赵顼不肯。
太皇太后道:“赵伯渊犯事不为私心,沙门岛恶疾之地,官家把他贬去那儿已经是重罚了,又何必刺字?这般羞辱,无异于赐他自尽啊!”
赵顼心道,不为私心?
他将赵伯渊“借仙”原委,跟大娘娘说了。
又对娘娘道明,其指使加害妹妹一事:“国有常钢。罪人赵伯渊,已伸手管起朕的天下,朕再退步,这天下岂不真成他的了?”
隔天,真如太皇太后所言,赵伯渊不堪其辱,在狱中自尽了。
……
孟长河此时候在公主府,要来接回阿楸。
公主将息了几日,驸马爷陪着,神色已经好很多。
她命侍女,将鸟儿还与孟长河,目色似有不舍。
孟长河想,银筝没了阿楸,定要不高兴,便只当无视了。
那鸟儿停在孟长河指尖,轻轻啄了一下。
许久不见青空,便穿过紫藤花架,一下子飞远了。
……
中夜月明,残漏未尽。
孟长河睡得昏沉,恍惚听见有人说话。
声音晃晃悠悠,像攀着风从城墙外飘来,一下子忽又荡到他耳边。
他在梦里蹙了蹙眉,睡得极不安稳。
这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了。
耳边有女孩子一迭声唤他名字,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他脸上扫过,有点发疼。
孟长河眼睫颤了两下,终于醒了过来。
银筝趴在房梁上,下半身的蛇尾还未收回去:“可算是醒了。”
她晃晃自己的尾巴,朝孟长河示威,“你要再不醒啊,我就再使点力道。”
孟长河神情疲惫。
他揉着额头直起身,问银筝何事。
小蛇妖还未答话,门外更大的动静,把他引过去了。
有人用力拍击木门:“救命呐!开门!救……教命!”
孟长河一震,抬眼去看银筝。
银筝朝他努努嘴:“不然我喊醒你干嘛?”
他急忙披了外衣起身。
四月里,轻寒未退,门一开,孟长河刚打了个哆嗦,一个人就朝他怀里栽过来。
他伸手去接,不料,却吃不住重量。被带着一起摔在地上。
外头月亮隐去,不知何时下了小雨。
天还未明,孟长河看不清怀里人相貌,只觉他浑身湿透,把自己身前都濡湿了一片。
雨里有一丝咸气,像是冬月里谁家晾晒的腊味,被雨水裹了去。
孟长河撑起手肘,自己先翻了个身,想把人搬进屋里。
不料这一动,鼻腔里窜进来一股铁锈味。他心里一凉,这人身上沾的,怕不全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