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
傅春竹看着刘成搜上来的名字,“他是想把洛阳所有的棺材刨尽吗?”
平安问这个“他”是谁,傅春竹摇摇头,他还真的不知道。
“不是客店就是茶楼。”傅春竹跟刘成对望一眼,“诈尸的人,都是围绕这些地方而起。”
刘成猜测:“是不是这两个地方有古怪,去的人都撞邪了?”
“我才不是撞邪!”骆小官人负气,“是有人让我帮他一个忙,小爷心善便帮了。”
刘成忙问:“那人是谁?”
骆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他想去那里,我便带他去了。”
他好像还在梦中未醒。
傅春竹不忍多问,吩咐平安道:“上半壶春茶楼问问,张大可有去过那里。”
平安好奇:“他住客店的钱都没有,还有余钱上茶楼?”
“张大无亲无友,在洛阳晃荡,不会招人耳目。客店老板说他某日得了笔意外之财,若是有心人收买了他,利用他游走各地制造事端,也不无可能。”
傅春竹只猜测,“茶水里下迷·药,客店里更可以放销魂烟,都能蛊惑心智。”
平安点点头,飞快地去了。
“稀奇稀奇!”
平安刚走,刘成派出去的线人就回来了,“昨晚西园的动静,闹得大了,半壶春茶楼里,现在人人都在议论这事,大家说是朝廷借阴兵呢!”
“借什么阴兵?”傅春竹立马驳道,“他们服饰都是汉人,阴兵借道也是向西北进发,他们东南望中原干什么?”
“没准是呢?”骆周沉默许久,小心翼翼开口,“大哥,我刚来洛阳就同你说了,朝廷那边要打仗了。”
……
元丰四年春,西夏王李秉常,致书大宋皇帝赵项。
所言内容其一,西夏从此推行汉礼,废除自他祖父李元昊起,推行的番礼。其二,愿把秦凤路原属宋朝之地归还大宋。
李秉常继位之时年仅六岁,政事一直握在母亲梁氏手里。
而今年岁渐长,此番割肉示好,只图得大宋帮衬,从梁氏手里夺得实权。
天色黑压压沉了一块。
茶楼里,有人忧心忡忡说了一句:“山雨欲来啊!”
傅春竹找了角落坐下,听人说书一样,将如今形势讲完。
有人问道:“这跟洛阳城里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你且想想。”一老者说,“一大群人排列齐整朝一个地方进发,不是军队是什么?”
“你刚刚还说,不会是阴兵借道呢!”
“我没说是阴兵借道!军队朝南,这是上天降的神谕,叫我们不要打仗!”老者说,“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东西,亲自上京,劝陛下谨慎举兵!”
“老头你疯了吧?”
“我没疯!”
老者站起来颤颤巍巍,“真打起仗来,天下才要疯了!”
傅春竹喝完一盏茶,等茶楼里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叫茶博士取来纸笔。
他细想一下,回顾昨夜看到的人形容装束。
傅春竹描得认真,整理完了,重新站起身。
没回住处,也没去刘成那儿,他要去找司马光。
……
“这是廊延军衣装。”司马光神色一慷,狐疑看着面前人,“你如何画得这般详细?”
傅春竹闻言也是一惊:“可是范文正公所率的鄜延军?”
本朝康定元年,因与西夏边事吃紧,仁宗命范仲淹,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
同年八月,范仲淹请知延州,派部将种世衡,领兵修青涧城和鄜城作为军事要塞,以抗西夏。
这支西北长成的军队,被人惯称为鄜延军。
司马光将傅春竹画的那几张图拿在手里,沉默半晌方才道:“这里画错了罢。”
他摩挲画上人面容,“我记得他鬓角有丝白发,生来便有,如何你画里画丢了?”
傅春竹心里一动:“他是大人旧友?”
司马光合上画卷,敛目道:“死在了好水川。”
他离开书案走到傅春竹面前:“我居此地修史,于洛阳城内风雨也有耳闻。府尹派人来问我,此事如何处置……我告诉他,西园的孤魂不会伤人。”
他直视傅春竹眼睛,面前人还很年轻,“那是战死的将士们想还乡啊!好水川一役死了多少人,你可知道?”
司马光言罢,背过身去。
他修史十数年,人命一事,落在史书上,只寥寥半行。
朱笔本该见多了生死,而今故人画像在手,傅春竹见他袖管下拿笔的手,仍止不住颤抖。
……
“司马大人说的固然在理。”刘成道,“可好水川一役,已过四十年,再者鄜延军只是去救阵,死伤更多的。是韩魏公所率的泾原路。那些阵亡的将士们,何以现在想还乡?”
傅春竹心里郁结。
半晌才听到刘成的话,重拾精神道:“大兄说的是,洛阳城里,虽则起尸不断,真正惨死的却只有张大一个。我也觉得,此事与他有莫大干系。”
刘成又摇头:“可惜人已经死了,这下找谁去问?”
“人过留影。”傅春竹瞧到平安往这边来了,“他只要在洛阳城活动过,不怕打听不出来。”
平安整日都在奔忙,坐下来,差点没把一壶茶喝光:“我知道第一个起尸的为何是陈家了!他家里新挖了一口井!”
傅春竹跟刘成两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挖井不是要清淤泥嘛。”平安继续道,“那张大便得了这个短工,替他家里搬泥挣几个钱。”
“你想想看?这等苦力活能挣多少钱?可这张大偏偏就靠此发了,客店里钱也结清了,还去勾栏瓦舍逛了个遍。”
傅春竹细想一会便懂了:“污泥里有东西,他将里头东西卖了。”
平安点头,忽然又丧气:“公子,我可是一路将他行迹打听了个遍。听说,张大原本是收拾好盘缠回乡的,而今死了,不至于一点身外物都没有。”
“您知道,我找东西是好手。可无论怎么寻,愣是没找到这厮把钱藏在哪儿。”
他脑袋垂着,“也不敢空白手来见你,喏,只找到这个,你看看有用没?”
平安从怀里,摸出来一块三寸见方的黑铁片,棱角都磨圆了,看不太出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