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竹再进府里,却被拦下了。
管家颇不好意思:“老夫人说谢谢你们除了煞,酬劳已经送到府上了。”
傅春竹想到,会是这般结果,他问管家:“你们府上,现在有年及弱冠的男子吗?”
管家摇头:“十六七的都少有,一般到这个年纪,都通晓人事了。大户人家重名誉,怕传出来跟家里女眷有染,都及早把他们扫出门了。”
傅春竹问:“那主人呢?”
管家道:“公子你常来我们家,应该知道啊?家里就两位年轻公子。”
傅春竹点头,陈凭岁数跟他相当,大公子就更不可能了。
他转身要走,突然想到:“十三四岁的孩子府里常有吧?小妾死的那年,府上有几个?”
管家道:“兴许有那么三五个,这府里人来来回回地换,我也记不清啊!”
傅春竹追问:“可有一个特别受你们家主人待见、甚至可有接触主人贵重物件的?”
“这可没有!”
管家笃定,“我家老爷讲究尊卑分明,公子不做下人活,下人又哪有能当公子的?内院他们都进不去。”
他说完,自己又道:“我倒是想到一个,不是公子。又不是下人的。”
他说,“佟官人你知道吗?他侧室生了个孩子,位分低。不受人待见。可那侧室跟我家夫人沾了那么点亲故,孩子也喊老夫人一声姑妈。”
管家道,“老夫人自然也是瞧不上那孩子。不过,孩子伶俐,比自家几个懂事,又比下人好使唤,所以,经常会替她跑跑腿,做一些体己的活儿。”
傅春竹一惊:“他今年整好二十岁?”
“差不多是这个岁数。”管家道,“叫佟策,住的地方,就是咱家拐角往上走的那条巷子里。”
……
傅春竹没想到,傅秋桐接的这个活儿,居然闹出了那么多明堂。
他猜,那小妾是老夫人妒忌所杀,杀人地点大约也是在那柴房。
可而今找证据时,好不容易从管家那里听到了佟策这个名字,却被得知佟策居然也死了,甚至就死在陈凭回煞的前一晚。
“居然也是自杀?”傅春竹狐疑地看自己大哥,“他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吧?”
傅秋桐还在评判佟家几个小子交上来的词作:“我不杀人。”
傅春竹道:“怎么就这么巧?死人刚好是你的学生?”
傅秋桐朱笔一勾道:“我教过的学生多了。”
傅秋桐自己没考功名,在钱塘一地,却颇有文声。
他当年秋试第一,文章甚至被几位大家传看推崇。
第二年,他也去了汴梁考了春闱,据说,只在号舍转了一圈,交了白卷就出来了。
傅春竹看不懂他大哥,也看不透自己双亲。
他在汴梁溜达一圈回来,就这样,居然还连句教训都没。
傅秋桐施施然道:“人心是会说谎的,你的证人死了,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知道。”傅春竹并不纠结于此,“所以我想了别的办法。”
傅秋桐这才认真看他:“你这般执着做什么?陈府的钱已经送来了,我分你一半。你我不是衙门中人,事情了了就是了了。”
“我图那点银子么?不是衙门里不查,那些事情就没人管了。”傅春竹坐在地上,抬起脖子看他,“我想求个公道。”
傅秋桐停下笔,看他半晌:“那你能否去你自己院里求?”
傅春竹摇头:“我那院离主屋近,娘她们这几天敲锣打鼓,闹腾得我头疼。”
说敲锣打鼓,是有点夸张了,但屋里人来人往,确实没个安宁。
那翡翠镯子,果然是小妾生前戴的最后一样物件,傅春竹一闭上眼,就感觉到了碎屑上的残念。
如他所想,镯子是陈老夫人亲手所赠,并不是什么赃物。
他眼睛半晌没睁开,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反而越皱越深了。
傅秋桐看旁边安静得过分,终于好心问一句:“看到什么了?”
“别催,快到了。”傅春竹道。
碎屑上染的灵气,微弱得像萤火。
这感觉很奇怪,傅春竹明明已经闭着眼睛,心里却仿佛要睁大眼睛,才不至于把这点光跟丢。
傅春竹道:“柴房以前是那小妾的闺房,布置得还挺精洁,老夫人看样子没有虐待她啊?”
傅春竹嘟曦着,又安静了半晌,忽然,他猛地睁开眼,他冲出院门喊:“平安!平安!”
平安追出来:“干嘛?”
“找箱子!”他没头没尾丢下这么一句,就往门外跑。
傅老夫人见傅春竹匆匆忙忙的,还带上了他小厮,生怕他又跑了:“你干什么去?”
傅春竹没空应她。
他娘亲瞥了瞥眼,旁边一个仆人,紧紧朝他们追去了。
“陈府公子陈凭,早前可是跟你这儿订了箱子?”
傅春竹慌慌张张,原来是去了三库里街,整条街都是做的木器活儿。
那店家应道:“是的。”
“箱子订了几口,尺寸多大?”傅春竹问。
店家知道他们两家是旧家,以为傅公子也有家具要打,便一一给他报了。
傅春竹道纳闷。
四口倒是不多,钱塘富庶人家但逢出远门,恨不得把家产全装上,最好箱子铺个十里,招摇过市,引人歆羡。
“是什么形制的?”傅春竹担心,陈凭是嫌家里物件陈旧,要做精巧时兴的。
店家拿给他看,原来只是几个式样普通的,几乎人人家里都有的箱子。
出了三库里街。
平安问:“咱们去陈府吗?要是公子猜得是对的,他们家应该箱子少了一两口。”
傅春竹盛眉:“这箱子哪里都有,就算少了,她嘴巴一张,说是送给亲戚家了可怎么办?”
“公子要找箱子吗?”一直没出声的仆人道,“我能帮忙。”
傅春竹好奇看着他。
仆人道:“公子忘了,我是老夫人案上那柄樟木雕的如意,找同类,我还是很在行的,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傅春竹眼睁睁看着,他像一棵树枯萎了去,又隐进地面不见了。
平安已经知道,他家公子不是寻常人家了,好奇蹲在地面,扒了扒泥土。
“哗!一下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