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内了然一笑：“傅兄观察得倒是仔细，环肥燕瘦，各有所好嘛！不如就由小弟做东，你我二人寻花问柳一番？”
傅春竹听他这般回答，反倒觉得新奇：“这倒不必，公子年纪尚轻，还是不要耽于女色的好。”
他将酒盅覆在桌上，“春日景盛，我可以四处走走吗？”
衙内有点为难：“可以倒是可以……”
傅春竹也不勉强，顺着他话说：“刘公子愿意陪着，自然更好。”
两人这便出了门。
门口倚着个乞丐，眯着眼，在那儿养神。
平安就站在乞丐边上，闷闷不乐。
傅春竹见他嘴角往下垮，从袖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
油纸揭开，完完整整的一只鸡腿，还散着桂花香。
平安终于笑逐颜开。
大抵是跟乞丐大哥冻出了友谊，平安撕了块鸡肉递去。
那乞丐瞟一眼，却没伸手接。
平安回望傅春竹，见他已经走远。
自己赶紧将那块肉吃了，剩下一大半鸡腿，又包回油纸，搁在乞丐身边。
他去追自家主人：“公子你走那么快干嘛？”
追过去看见，傅春竹在胭脂摊前挑挑拣拣。
他又开始嫌弃，“唉，姑娘用的菱花镜，买了何用？
……
回到院里，平安终于憋不住：“我们好不容易出县衙大门，公子何不甩了那刘公子？”
傅春竹道：“甩得了他，甩不掉躲在暗处的公差。咱们现在，也算戴罪之身了。”
平安不服：“好端端行善，怎么反成戴罪之身了？”
傅春竹道：“刘枚漏了点口风。新正除岁，自己辖地冻死个人，天子脚下，知县大人怕传出去坏了政绩。他已让作作验尸了，看有无凶杀的可能。再者……”
傅春竹有心吓吓他，“你嘴巴那么大，放你出去，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
平安垂头丧气，忽然想到白天事，脸又挤成了一团：“公子，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衙内那块扇坠，好歹也是块羊脂白玉。”
“就算你在奉宸库当差，看惯了珍奇，可再怎么不入眼，那也是实打实的钱啊！你倒好，放着好好的扇坠不要，去跟他喝什么酒，这可一点都不像你。”
傅春竹觑他：“你懂什么？那扇坠雕着比翼鸟，分明藏着女儿心事，我怎好收受？”
平安恍然，又道，“那看来，这姑娘是一番真心错付了。衙内那样子，分明没将人放心上嘛！”
傅春竹摇摇头：“刘公子性好游治，青楼之人，露水姻缘，自然不挂心上。”
平安咋舌：“公子你又知道了？你们都聊了什么？”
傅春竹这回不理他了，将书往脸上一盖，假寐去了。
……
许是得衙内照应，余下几日，主仆二人饭食肉眼可见的好。
某日方餐罢，丫鬟还特意送来百花作馅的元宵。
傅春竹看到元宵想起来：“今日十五了？”
丫鬟道是。
傅春竹跟平安道：“赶紧吃罢，吃完咱们要继续上路了。”
刘知县那边，自那日发现女尸，扣了傅春竹在院子里，已有十余日。
刘青枫抓不准事情传出去影响有多大。
现而今元宵过了，百司开始上班，诸事堆叠，一具冻死的女尸，估计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元宵后方一日，他便打定主意来处理了。
傅春竹被引去停尸房的时候，衙役替知县带话：“那日尸首方送进来，老爷就派人来看了。公子说是路边冻死的，老爷秉公执法，也不能凭一面之词断案。”
“这几日一直让推官作作验着，证实是冻死了，方才放心。现请公子随我去签个字画个押，咱们就可以封案了。”
傅春竹初听这话有些新奇，京城里办差的套路他见得多。
别说禁足，就算把他扔进牢里十天半月，也轮不到他讨说法，这刘青枫倒是个奇人。
他这样想着，随着衙役，去了停尸房。
衙役只当傅春竹去走个过场，故只拿着状纸候在门口，等他看一眼便出来画押。不想，傅春竹却在里面耽搁了一会儿。
那日匆忙，又风雪大作，他连尸体长短都没看分明，今日正好细看。
傅春竹一人跟这女尸相对，过了半晌，听到外面人催：“看完了吗？”
他没答话。
衙役又催，傅春竹仍是不应。
衙役不耐烦，朝屋里走：“傅公子，看清楚了没？看清楚了画押，你便可以走人了。”
傅春竹侧开身子，将案上的尸体让给衙役看：“公差大哥，这种情况，我还能画押吗？”
衙役一看，惊得连连倒退两步。
那女尸停在房里十天，周身已开始腐败塌陷。
唯有腹部那一块，依然耸起，仿佛里头还有生命。
……
平安“呀”的一声跳了起来，傅春竹觑他一眼。
平安颤声道，“有臭虫……”
他蹭到傅春竹身边，“公子，咱们现在是被当做犯人了吗？”
牢房里，阴冷潮湿，暗无光日。
傅春竹叹了口气：“那具女尸，之前我们都未曾仔细看。”
他转向平安，“发现她时，她冻死应该有些时日了。放在衙门又十日，尸身开始腐烂，而她腹部竟然还活……”
平安一惊：“怎么可能？人都死了。腹部还活着？难不成是棺材子？”
傅春竹摇摇头，棺材子也没法在孕妇死后活这么长时间：“挖开她肚子便知道了。”
正说着，铁门外哐啷一声：“将犯人带出来！”
天光猛地扑进来，有些刺眼，傅春竹拿手去挡，不急不缓走了出去。
衙役嫌他慢，推了一把，将人带至堂上。
刘青峰惊堂木一拍：“你在牢里那番话，本官听得仔细。”
他手里扬着张纸，是录事参军呈上来的状词，“籍贯经历倒是清清白白，本官也不能空口无凭，说你是凶手。”
他端看傅春竹，“女尸古怪，而今身份尚未查明，你就急着要剖开她肚子，可是早知道其中端倪？”
傅春竹不卑不亢：“大人看过我履历，应该知道我在奉宸库当差。奉宸库罗列奇珍，故也经常下州县察访。”
他低头细思，“年前，我在某县见过一本邪书，书名《参天秘术》，里头记了很多旁门左道，教人长生或升仙。”
“其中就有一种秘方，跟眼前情况，颇有些相似。只是其文怪诞，大人听了定要责骂。”
“所以，不如先照我说的，将死者肚子剖开，到时，我再将这传闻说与大人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