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百兵谱里,看到了一段旧事,共工怒触不周山那段。”
任子期陪着孙雁翎,在无定河边漫步,难得耐心地讲述大雪山上的经过,“天柱崩塌,共工坠落,那柄错金小剑就径自去寻你了。”
“我看见,你死而复生,独自在山洞中呆了许多年,耗尽心血绘制各种兵器,很多都是当时没有出现过的样式。”
“我还看见,你……画了,他,很多很多他……可每次他消失后,你都哭得很绝望。”
孙雁翎有些不自在地打断他:“说我干什么,说百兵谱。”
任子期死死抿住嘴,几乎将两片薄唇,压成一条线。
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从心底窜起,烧得他几乎理智全无。
“任子期?任子期!”
孙雁翎得不到回应,伸手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接着往下说啊!”
转眼就快烧至颅脑的邪火,一下子散了,零星火点散入四肢百骸,混合了玄力涌回丹田。
任子期长长地,长长地吐了口气,尽量平静地抛出了猜测:“你的百兵谱,应当就是那柄错金小剑。”
“所以呢?”
孙雁翎还是不懂,“错金小剑有什么特别的么?它为什么还要变成一块兽皮飘下来?”
……
龙牙住宅后院,池中岛书斋里,暮然响起宣花斧凄厉的惨叫:“是兵符!百兵谱就是能号令天下神兵的兵符!”
错金,是一种流传已久的工艺。
它是将金银丝镶嵌进器物表面,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防伪功效,人间王朝常将此工艺,用在制造兵符上。
比如,信陵君窃符救赵,窃的符就是兵符。
这东西一分为二,每一对都是用同一锅铜汁或金汁铸造,成色完全一致,几乎无法仿制。
长久以来的猜测成为现实,轩辕电眸开合,有极锐利的视线,射入宣花斧的虚像中,暴力搜索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几息之后,宣花斧的影子越来越淡,及至虚无。
轩辕挥了挥手,散去残余兵魂,神情愈加凝重。
去外面打听消息的程铁,蹑手蹑脚走过来,小声禀报:“属下问了十二金人,他们说,此兵魂是虎翼带回来的。”
一个没了身体的兵魂,哪里值得虎翼亲自出手?
除非他有能打动虎翼的东西。
比如说,百兵谱的秘密。
轩辕心底叹息。
如此看来,龙牙三兄弟,应当也知道孙雁翎手握兵符的事情了。
怪不得,昨夜龙牙会突然反水,原来他也对兵符有想法。
……
“百兵谱居然是兵符。”
这个消息实在太具冲击了,孙雁翎一时无法接受,失神地呢喃,“兵符在我手里,也就是说,轩辕这个兵主有名无实,根本调不动有名有姓的化形神兵。凶市现在还能维持秩序,主要是靠轩辕剑的自身魅力和各种利益牵扯。”
难怪,强横如金蛟剪夫妻,可以听调不听宣。
她沉吟了一会儿,忽而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兵符,应当是一对,才能起作用对吧?”
她双手一摊,“另一半呢?难道是错金小剑太过严丝合缝,你没看出来是二合一?”
任子期满眼茫然。
他有些费解地问:“必须是一对?不能像大印那样,一整个?”
孙雁翎无言地望他一会儿,双手做了个合拢的动作,比划道:“兵符和将印,是两种东西。兵符,有不同的形状,有的是虎符,有的是鱼符。铸好后,一分为二,一半在君王手中,一半在将帅手中。调兵的时候,得两半兵符能完全对上,才证明调令有效。”
之前在大雪山,隔着厚厚冰层,任子期并没能看清楚,那柄错金小剑到底是一整个,还是一半。
其实现在最好的法子,便是让百兵谱化回错金小剑,好好看一看。
不过很可惜,不学无术的孙娘子,压根没研究过这点。
如果百兵谱是整个兵符,那还好,说明孙雁翎可依自己的心思,选择将帅。
可如果百兵谱只是一半兵符,那就麻烦了,他们要上哪儿去找另一半兵符?
一时相顾无言。
好半晌,孙雁翎才弱弱问:“我为何要关心这个?咱们又没打算抢兵主之位。”
任子期茅塞顿开,也觉得他俩钻了死胡同,不管是整个兵符,还是一半兵符,该为此头疼的,都应是轩辕剑和篡位者。
“不过,这样一来,百兵谱怕是很难保住了。”孙雁翎挠挠头,叹息,“有了这个消息,我约莫明白,龙牙为何帮咱们了。”
一直以来,孙雁翎都纳闷,凶市为何对她手下留情。
现在想想,轩辕剑大约多少知道点这个消息,怕化形神兵们伤了或者私吞兵符。
也怕孙雁翎手持兵符,对神兵有着压制,造成无谓的损伤。
如此一想,孙雁翎更不能理解了:“若轩辕剑知道兵符在我手里,他为何不来索要?”
昨夜跟轩辕剑的一场大战,重新翻了出来,轩辕剑说的每一句话,孙雁翎都揪出来细细咀嚼,企图找出原因。
“从我知道你会这招开始,就在想该如何阻止。答案是,没法阻止。”
“但,禁忌第三刀不能阻止,用刀的人却可以阻止。”
“只要,敢豁出命去。”
“我依大家的习惯,唤你一声孙娘子。孙娘子,你真的要毁天灭地?就为了一个铸兵师?”
“毁天灭地……”
孙雁翎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咱们走的时候,他还在强调这山河有神农心血。他为何认为我会毁天灭地?我有那么,阴暗么?”
任子期带来的消息,非但没能解了谜团,反而在孙雁翎头顶聚了一堆疑云,令她越发纠结了。
……
“你没跟你师父一起?”
两刻钟后,孙雁翎与灵宝大眼瞪小眼,良久,了然地点点头,“所以,棠溪跟龙牙,果然是一伙的,对吧?”
“不知道。”
灵宝抓抓发髻,脸上带着一丝阴冷,“师父嫌我嘴不严实,什么也不告诉我。”
说着,她瞥孙雁翎一眼,有些不满,“昨夜跑王宫敲钟,是你的主意吧?亏我还为师父利用你们调虎离山,跟他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