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几人一下子明白过来,江菽回身就要揍人:“这瞎子跟那厮是一伙的!”
“溜得倒挺快。”
傅春竹道:“你跟一个瞎子计较什么?”
江菽摇摇头:“我说祝无贫。”
孟长河道:“无碍,清芜会追上他的,他跑不了。”
江蘅几乎同时追了出去,可到底是第一次来界身,纵然他身手再好,在这楼阁曲院里,始终不好施展。
江蘅耳边听到声响,可廊腰缦回,始终让他见不到人。
又是一扇影壁,横在前头。
江蘅无奈,正要攀上屋檐,忽然,一个奶娃娃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
他心下正奇怪,孩子身边怎么没有乳母,就见那奶娃娃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江蘅顺着追出去,沿途不时有侍女菩萨穿梭而来,一一给他指路,到最后,连天王座下瑞兽都来了。
江蘅明白过来,这便是孟长河说的《送子天王》屏风。
他雕的人物,在界身待得久,通通都从屏风上下来,给他指路了。
孟长河能刻木成灵,江衡是知道的,没想到在这界身深处,还是得凭他这番本领,帮衬自己。
江蘅刚追上祝无贫衣角,眼见要将人拿住,忽然,祝无贫取出笔来,刷刷划着什么。
又是一扇轩窗隔开,江蘅急身一转,生怕跟丢了人。
蓦地,一只大象突然出现,直接挡了他全部去路。
江蘅一惊,京中只有玉津园养了狮子大象,方寸之地,这庞然巨物从哪里来?
他还没仔细琢磨,就见这大象似乎被人激怒,筋骨耸起作博人状,模样煞是骇人。
江蘅摸着手中刀鞘。
祝无贫就在对面,他去路被堵了结实。
江衡此时很有些犹豫,要从此路过,怕不是得斩了这巨兽才行。
刀锋出鞘半寸,忽然眼角瞥到什么东西。
江蘅一看,象背上搭的锦毡,纹样花色,居然跟昨夜瓦市上一样。
他霎时明白过来,心下没有负担,挥手便朝大象砍了过去。
巨物轰然倒地,灰尘散尽,天井中,只剩半截罗汉树干。
“听说先生一夜之间,能刻三丈高无量佛,我还当是传闻,今日一见,原来传说是真的。”
那祝无贫就斜欹在树后月亮门上,不意江衝轻松破了他的局。
他端睨江蘅:“我说这位官爷,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何必咄咄相逼?”
江蘅走到他面前,掏出金页子:“先生不必顾虑,工钱我出得起。”
祝无贫摇摇头,眼底没什么光彩。
他看着倒下的罗汉树,又重重叹了口气:“不是钱的事,有人给我算过卦,接了你们这活儿会死人。”
……
这厢遇春楼里,孟长河慢慢道:“苑娘那边说了不是妖怪?”
江菽道:“只说不是他们认识的妖怪。”
孟长河道:“那便是了,如果有别的妖怪,妖气太重,银筝一定会察觉。就算她没有察觉,有大妖在,她召唤的那些小蛇也不敢上前。”
傅春竹琢磨:“孟大哥的意思,我们还得再去蒋秀才家里一趟?”
孟长河点头:“祝无贫这边,清芜一个人就行了。先去看看蒋秀才的银票,究竟哪里来的。”
几人便又辗转去了顺义坊。
穿过桑家瓦子,再上一座短桥便是了。
孟长河看傅春竹走得轻车熟路,轻轻盛眉。
纵然他昨日真去寻花问柳了,也不该走这条路罢?
“能说的,我都跟这位公子说了!”
蒋秀才眼底蓄着血丝,开始还有耐心,最后硬生生生出几分埋怨。
“我内人犯了六出,不守妇道跟人勾搭,那银票是买她的人留下的!”
他恨恨朝院外看一眼,知道邻人少不得嚼舌根,十有八·九都在看他笑话。
孟长河掂量道:“你跟傅公子说,昨天夜里,家里桌椅板凳都长了脚跑了?”
蒋秀才点头:“连床都变成了轿子!”
他这话,显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神情却不似在说谎。
几人环望一下,屋里家具,明明都还待在原地。
江菽摸着下巴:“那它们又是怎么跑回来的?”
这话倒是不假,没听说妖怪借了东西,还好心还回来的道理。
傅春竹昨夜匆忙,今日,便又在那小小一间居室里看了看。
忽然,他蹲下·身,问江菽借了刀鞘,从床底撬起一块半透明的东西。
江菽奇怪:“这是什么?”他伸手拿了一嗅,“蜡烛?”
孟长河过来看了眼:“是蜡烛。”
“这倒是奇了。”三人自顾琢磨着,也不管旁边还有一个蒋秀才,“谁家蜡烛点在床底?”
傅春竹忽然想到什么:“说到蜡烛,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秦五娘。”孟长河道。
傅春竹惊讶:“孟大哥怎么也认识她?”
“她开了间花烛店叫苦昼短。”江菽道,“我们认识她,可比你早上许多年呢!”
苦昼短,开在会仙楼左巷,三人便赁了马前往。
秦五娘只看一眼便道:“这可不是寻常蜡烛,这是蜃烛。买它的人,能凭心中所想制造蜃景。”
“蜃烛?”
傅春竹道,“怪不得,蒋秀才门口巷子也有蜡泪,所以,银筝还有军巡铺里的逻们,都能看到出嫁仪仗。”
秦五娘点头:“依你们说的,要制造这么大的幻景,起码要蜃烛七十二。”
傅春竹便问:“近日可有官人来买?”
秦五娘摇头:“我这蜡烛价值不菲,一根就值十金,谁会花这么大手笔造此蜃景?”
孟长河想了想:“五娘,有个叫祝无贫的人,可曾来过你店里?”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傅春竹却明白过来:“你说买烛的人是祝无贫?他自己都困顿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有钱买蜡烛?”
孟长河道:“也许我们弄错了,祝无贫正是买了蜡烛,才困顿至此。凭他那般手艺,不可能在界身混不下去。”
他又问秦五娘,“你那蜡烛一共价值可是七百二十金?”
秦五娘点头:“若有官人肯花这么大手笔,我自然能记住他的脸。”
孟长河道:“若是,他并非一次买齐的呢?”
江菽一旁插话:“我明白长河的意思,有人想作乱,倒不会蠢到自己上前买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