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请孟长河去屋外候着。
孟长河在门外等了半晌,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那位大哥出来对他说:“赎连笙的,是当今圣上的堂叔,赵伯渊。”
孟长河听到有点惊讶,又听他道:“孩儿枕是鬼樊楼里得来的。”
他交代孟长河,“今夜三更鼓过,往井水旁第三个巷子去,走到尽头。敲三声门,有人应了,只说是秦五娘旧识。”
孟长河不知此话何意,许是进鬼樊楼的方法?
待要问明白,却见他已经走远了。
孟长河见他右手伸出打了个手势,远处屋顶上,几个黑影跃动一两下,一齐消失不见了。
三更未到,孟长河先候在巷子口。
待更夫打过了更,才不急不缓地往巷子里头去。
路的尽头,并无宅院,只一堵旧墙。
孟长河虽奇怪,还是伸手在墙上扣了三声。
墙那边有人应了:“是来借仙的吗?”
孟长河不知何意,却还是答了声是。
那头又问:“谁介绍来的?”
孟长河回道:“是秦五娘旧识。”
未几,墙面上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孟长河这才看到,墙角搭了一块芦苇席子。
席子被掀开。
墙那头,一只枯瘦的手,伸了过来,递给他一方绛帕。
他就着月色看了看,仿佛在哪里见过,上面并无只字片语,也无暗纹。
他低头作势要嗅,帕子却被人夺了去。
白天那个皇城司的侍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将绛帕塞进怀里,让孟长河跟他走。
孟长河想起一首诗,念道:“‘有时挟弹暮云表,有时蹴鞠春风前。有时却自着绛帕,走入药市寻神仙。’我在江宁时,就已听人说起汴京风物。这绛帕,难道真能寻到神仙?”
侍卫开了口:“什么神仙会住在鬼樊楼?”
孟长河听声音才知道,他认错了人,细看下来,这人并不是白天那个:“这诗流传已久,连官家都有耳闻。”
他吹了声口哨,街角跑出两匹马:“会骑吗?”
孟长河点头。
侍卫将手里马鞭递一副给他:“那就好,五更之前,我们要赶到鬼樊楼。”
孟长河接过。就要上马。
侍卫在马上问他:“那个姑娘呢?带身上了吗?”
带……身上?
月光下,孟长河见那人笑出了一口白牙:“那条小蛇啊!昨日我上你那儿看了,她心思粗,没察觉到我,绕房梁上睡觉现了原形。”
孟长河心头一跳:“你不害怕?”
侍卫又笑:“你可知皇城司是何差使?勾栏瓦肆,茶楼酒馆,甚至鬼樊楼,凡群集之处,均有皇城司暗卫。我们什么东西没见过!”
孟长河这才恍然。
他跟官家交代,自己目能视妖,却不见他有太大反应。
原来,皇城司早已密报此类事情,官家自然见多不怪了。
五更之前,两人赶到了南熏门。
银筝坐在南熏门城楼上,见孟长河过来,轻飘飘落在他马上。
见了他旁边那人,秀眉一拧:“奇怪,你跟白天那人长得好像啊?”
侍卫笑着问:“姑娘是见过我大哥了?”
银筝嘴巴一撇,没去理他。
孟长河见她生气,便问她怎么了。
银筝坐在马背上晃悠双脚:“白天里,有人跟着你,一群黑衣,不像什么好人。后来他们走了,我便跟着,不想被发现了,那人还朝我泼了酒。”
她又小声哼了一声,“幸好不是雄黄酒。”
孟长河未答话。
那边侍卫却接道:“我大哥他们,是去赵伯渊府上查案子,谁让你鬼鬼崇崇跟着了?”
银筝圆脸一鼓,化成一条小蛇,钻进孟长河袖口,不理他了。
……
两人骑马至一处城墙下。
孟长河见城墙底部,被人生生挖出了一条沟壕。
在此处等着的侍卫告诉他,从这里行过去,就是鬼樊楼了。
皇城司的首领叫江蘅,就是白天孟长河遇见的那个。
他弟弟叫江菽,自然就是引孟长河来鬼樊楼的人。
两人相貌有几分相似,灯火不明时,浑似双生。
江衡让弟弟在上面候着,他跟孟长河一起跳下壕沟,下来时,不忘跟人索要了绛帕。
孟长河下到壕沟里才发现,内里大有乾坤。
里面阡陌纵横,他跟着江蘅左转右转,快要失掉方向的时候,终于看到前头有一星火光。
火光看着近,走过去。却又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孟长河在心里估算,这方向,竟像是往城东的。
鬼樊楼入口在南边的南熏门,实际却在东边的新宋门外,也是煞费心思了。
越靠近灯火处,嬉闹声就越大了。
鬼樊楼里灯火通明,照得地下有如白昼。
孟长河恍然以为,这是自己初来汴梁那天,恰巧碰上的上元灯会。
只是,摩肩接踵的,并不是哪家香粉佳人。
这里各式人群都有,蛮子、回回、昆仑奴,甚至还有党项人。
银筝从他袖口里探出头,拿头拱了他手腕几下。
孟长河便小心提醒江蘅:“这里面有的可能不是人。”
江蘅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孟长河见江蘅轻车熟路,想来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孟长河跟着他走,见他在一家青·楼前停下来。
孟长河顿时就想转身,却被江衡一把拽住了手腕。
孟长河虽未逛过青·楼,却也明白,饶是青·楼女子,也不会穿得如此轻佻。
这里头女子身材,个个玲珑有致,身上罩着的衣衫,比鲛绡还薄。
孟长河索性垂下眼睛,非礼勿视。
老·鸨出来,江蘅跟人打招呼,孟长河才知道,原来这便是秦五娘。
又见江蘅挨个儿打量姑娘一番,点了两个,让五娘送到楼上厢房。
银筝又偷偷拱了下孟长河手腕,孟长河心下好笑,知道她这是骂他登徒子。
孟长河犹豫着。要不要进厢房,江蘅的意思。却明明白白让他跟上。
孟长河一进门,见那两个女子连薄纱都脱了,身上只着吴绫束,顿时又想退出去。
江蘅却从身后探出手。把门给关了。
孟长河只好正襟危坐。
江蘅从怀里掏出银袋:“老规矩,一句话,一两银子。”
孟长河第一次,见到这么财大气粗的审案方法。
审完了,那银袋还是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