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笙听了,叹了一口气:“让先生见笑了。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她低头看着茶汤上的泡沫,“妾身思慕王公子已久,故而赠以此物。不过,驸马爷跟公主琴瑟和谐,他以为这瓷枕只是我代他寻来赠与公主的,便收下了。”
“先生此来,若是为了此事,大可放心,驸马爷并未做过愧对公主之事。”
孟长河却贸然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连笙躲闪不及,被吓一跳。
只见她腕上一个黑白镯子,似活了一般,朝她游来。
她挣脱不得,眼见那东西缠上了她手臂,竟然是一条小蛇!
连笙吓得大叫,小蛇却爬到她脖颈边停了下来,嗅了嗅,又忽一转不见了。
在她身边,不知怎么出现了一个绀碧色衣衫的少女。
连笙当即吓得,话都说不清了:“妖……妖怪!”
孟长河站起身来。
银筝朝他眨眨眼,他便知道了,这女子不是妖。
孟长河目能视妖,却无法辨别夺人躯壳的妖怪。
他走过去,将人扶起:“姑娘受惊了,银筝是妖怪不假,但姑娘你,怕也不是头一次见到妖怪吧。”
他扶住连笙肩膀,“瓷枕里头的那只,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连笙在他手下瑟瑟发抖,脸色煞白,不敢去看孟长河:“这……这妖怪……这东西原本是一个贵族夫人的物件,那夫人难产死了,产血浸满了瓷枕,沁了进去,瓷枕故化而为妖。”
“她枕了做噩梦还是浅的,日子久了,连……连命都要没的!”
孟长河一听,手下不期然加大了劲:“公主跟你并无冤仇,为何要加害她?”
连笙大叫,她甩开孟长河的手:“我爱王诜!她贵为公主,什么都不缺,为何还要跟我抢王郎!我跟王诜相识在她之前,凭什么嫁他的不是我!”
……
赵顼得了密报,当下大怒,下令开封府抓人,他要亲自提审那女子。
不料,开封府派人来报,连笙已到堂前自首了。
孟长河跟赵顼俱是一愣,她为何这么着急伏罪?
孟长河想,那瓷枕并非寻常物件,连笙一个久居深宅的女子,若非有人相助,哪里能寻来这东西?
赵顼想的却是,寻常女子何以结交上驸马王诜?
是驸马品行有亏,还是背后有更大的势力牵连?
究竟为何,令她胆以身犯险,加害公主?
连笙对罪行供认不讳,赵顼却不让开封府结案,命人彻查,务必将她身后势力揪出来。
不料,此时的汴梁城,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南熏门外,地震了。
消息传来,朝野皆惊。
赵顼乍听此事,整个人似被定在了龙椅上。
一群老臣趁此纷纷上表奏章:“上天警示,新政不可行!”
赵顼向来知变法不易,主持新政的王安石,还因此同他一起,忍了很多诟病。
纵使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可如今,城郊地震,连天都怒了,他还该继续吗?
赵顼坐在龙椅上,敛目回神片刻,未几,他睁开眼睛,神色如常地上完了早朝。
朝臣看不到的衣袖下,年轻帝王的手指,被攥得发白。
下了早朝,赵顼就急急宣王安石觐见,参政神色却比他好很多。
王安石耐心劝慰他:“天象而已。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官家不必为这事忧心。”
见皇上还是头疼,王安石便又道:“景祐四年,汴京地震,那时官家还未出世。”
“臣在江宁虽未亲历,却略有耳闻,景象不似今天这般情况。地震向来连绵几百公里,而今只南熏门外十里地陷,未必是天怒降灾。官家可先派人查明了。”
赵顼叹口气揉着额头:“卿的话,朕都明白,只是变法的事情,大概要缓一缓了。”
……
城郊那场地震来得蹊跷。
地震那天,汴梁城内别说震颤,就连树叶都未掉一片,唯有南熏门外,整片土地塌陷了下去。
可那么大片地洞,又不似人为。
开封府典治京师,地震当天,陈审立即派了大批衙役,去往南熏门外。
所幸,南熏门地僻,未造成人员伤亡,只是官道被阻断了。
这场地震,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东西,唯有城郊群牧司的马匹,察觉到了。
据群牧司判官消息,地震前夕,院里几千匹马全都躁动不安,四散奔腾。
有几匹甚至挣脱缰绳,跑了出去,骚乱直到傍晚才平息下来。
赵顼看着奏章蹙眉,他凝神思考了一夜,大约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便批示陈审,不用管这件事了,当下召了皇城司的人来。
“近来进出汴梁的外乡人,可有记录?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孙公子,群集之地可有异常?另外,查查鬼樊楼。”
汴梁城里,有处酒楼,五座三层,名日樊楼。
又因南熏门后,有条护城河,经年以来已经废弃,河水干涸,被些地痞无赖占领。
时时拖些妇女进去饮酒嘻乐,彻夜不休,故名鬼樊楼。
那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从你身边走过的,甚至不清楚是人是妖。
赵顼密令皇城司,探访一下鬼樊楼。必要时,可去延庆里,请孟泽帮忙。
皇城司自太祖时期建立,不受两府管制,直接听命于皇上。
故而,自然不会多问一句这孟泽是什么人。
……
孟长河平白多了件差使,不禁心头郁郁。
汴梁街道复杂,他从未听过什么鬼樊楼,
就连京城第一酒楼,樊楼,那也不是他去的地方。
皇城司的侍卫,一身鸦青色便衣,行在他身边。
孟长河问不来名字,只好喊人大哥。
他还是先去了趟回雪苑,官家交代的事情,上一件他还没有查清楚。
那只引起公主病重的瓷枕,究竟是谁给连笙的?
连笙被收监在开封府,回雪苑里,总有别的人。
开门的,依旧是一个老仆。
孟长河打听连笙身世,原来她本是良相之后,不幸家道中落,被人掳去卖到青·楼。
初次接·客那天,一位达官贵人将她赎了去,安置在回雪范。
孟长河问那贵人名讳。
老仆却是装查作哑,左右不说,连那瓷枕也似触霉头般,急急摆手说不知道,没见到连笙姑娘屋里有那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