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竹一挑眉:“认识?”
“他叫陈朔,以前是我店里的伙计。”
袁世芳说道,“三个月前从南地来的,我看他无家可归,就留下做了个小二。没成想,此人手脚不大干净,我怕他发现秘密就将人赶走了,到现在也没敢招新人。”
“从南地来……”
傅春竹眼睛一眯,低头时声音森然,“你跟梁朝有何关系?是不是你杀了不知和尚?”
陈朔的右手指骨,几乎被他踩碎,痛得快要晕厥。
闻言,竟然笑了出来:“您认不得我了吗?”
傅春竹皱着眉头。
倒是平安,对此人看出些名堂:“你是永安简平王身边的……”
“我是三王爷的门客。”
陈朔细声细气道,“百日之前,三王爷因言获罪,被冤入狱,青州的百姓无能为力。门客们树倒猢狲散,只有我来到汴梁。”
听对方身份,傅春竹心里便是一沉:“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救不了王爷,本想离他近些,寻求些许机……没料到,栖身杜康酒坊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陈朔望向袁世芳,“一壶看似普通的酒,竟能让饮者求之如狂,几乎到了神智不清的地步。”
“我便想着,若能得知其中奥秘,兴许能以此物,把王爷救出来。”
“可惜,这掌柜机灵得很,我不慎被他发觉,只好离去,在暗中打探情况。”
平安问道:“赵老板是你杀的?昨夜是你偷袭我们,抢走酒虫?”
“酒虫,在此间地窖的酒坛中养着,至于赵老板……”
陈朔顿了一下,“因赵老板同样凯觎三昧酒,我便也注意上了他。六天前的后晌,赵老板一个人出了城,我就跟在他后面,去了寻问坡,可惜在密林中跟丢。”
“等在寺门前再见时,他已被吓得六神无主,甚至对我砸石头……我为自保,一时没留手,就把他杀了。”
平安大惊:“不知和吊颈娘,也都是你杀的?!”
“不是,我进去古寺的时候,他们早死透了。”陈朔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装神弄鬼?”
“当时我就寻思,古寺必有诡异之处。可搜寻一番后,并没有发现端倪,只好易容成赵老板的模样。”
“白天潜伏于文君楼,找到他先前从杜康坊酒客手中买来的一些三昧酒,准备借此便利,接近达官贵人,为救出王爷做准备。”
“晚上到那里寻找蛛丝马迹,昨晚发现了你们后,就干脆做了回黄雀,也如愿得到了酒虫。”
傅春竹眯起眼睛,将陈朔这番话,细细推敲了两遍,忽然问道:“你能推测出不知和吊颈娘的死期、死因吗?”
陈朔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道:“不知的尸体,被酒水浸泡,难以确定。”
“但是我把吊颈娘放下来时,她的尸体已有腐烂迹象,脖颈处虽有勒痕,却无多少挣扎痕迹……很可能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人杀死,结合这天气……少说也有八天了。”
屋里其他三人,同时脸色一变!
据此时限推论,想从不知和尚那里获取三昧酒的秘密,又能瞒过耳目犯下凶案的人,如此看来,就只有……
会用纸人替身术的袁世芳!
傅春竹想到此处,忽觉脑后生风,是袁世芳抄起木凳,照他的脑袋砸了下来!
袁世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男子,就连所学方术,也只是再粗浅不过的障眼法。
无论是傅春竹,还是平安,都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在袁世芳笑起来时,一股馥郁的酒香,在密闭的房间里,弥漫开来。
闻见的人,同时脑袋一晕,活像被猛灌了几斤烈酒,不仅头昏目眩,四肢也软得没了力气。
平安奋力推了傅春竹一把,没让主子被砸得头破血流,自己却被板凳正中手臂,痛得跪倒在地。
“大胆刁民!”傅春竹勉强撑住身体。
袁世芳仍是一脸醉样,笑得活像个酒疯子。
八年前,高洋逼东魏孝静帝禅位。
始开天保之年,废帝元善见,与太子元张仁等人,先后被杀。
元氏宗族,如今只剩老弱妇孺,没想到,还有一个余党,流落在外!
“袁世芳……原来,该为元氏流芳之意。”
傅春竹握紧拳头,“你逃过了杀劫,混迹市井。没想到会遇见不知,更没想到,能从他手中得到三昧酒这样的东西。”
“你跟陈朔一样,想掌握这样迷乱人心的酒物,想以此报复高氏和汴梁……”
“所以,是你故意把酒卖给薛家人,引来薛嫔姐妹,算计我皇,让他变得昏庸无道,残害手足!”
袁世芳嘴角一翘:“用三昧酒消磨汴梁百姓神志、借薛氏姐妹蛊惑高洋志气,这些都是我做的。”
“只要高家人自相残杀、北齐的子民,沉溺酒色,我元氏要复国,就易如反掌!”
傅春竹怒斥:“你想得美!”
“我既然敢想,就敢做。”袁世芳大笑。
“现在,高洋已经被三昧酒所迷,高浚也废了,剩下几个王爷,都不成气候。只要我给你也灌下三昧酒,高氏就真完了!”
平安道:“不知和尚,还有吊颈娘,是你杀的?”
“是我。”
袁世芳十分自得,“你们可晓得,不知和尚是什么人?”
陈朔道:“他身怀酒虫,又跟你做三昧酒的生意,迫害汴梁百姓,本该跟你是同路人,却最终死于你手……莫非,他是真正的梁朝奸细?”
“不错。”
袁世芳赞赏道,“他是梁朝重臣陈霸先派来的妖僧。否则,也不会在偌大汴梁里,偏偏找上我。为的就是拿我做幌子,帮他用三昧酒,祸乱北齐社稷。”
“我们二人相互利用,只不过,最终是我先下手为强,他苦心算计的东西,都为我做了嫁衣。”
“可惜,这和尚嘴硬,被我痛打用刑后,关在小佛堂粒米不进,也不肯说出三昧酒的秘密,最后还把自己喝死了。”
“幸亏有二位多管闲事,还有这位陈兄,替我做挡箭牌。”
他越说越得意。
傅春竹冷冷道:“心怀鬼胎者,果然惯是话多!你现在凭借伎俩算计了我们,以为凭自己一个人,能掀起什么大浪吗?”
“大人果然是英雄嘴硬,不过,希望等你们喝了三昧酒后,还能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