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江神
小一先生2025-07-28 17:503,104

  江水弧纹一圈圈荡开,傅春竹捏着货单,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万一真遇上江神作难,他这几船东西,首先要保哪一船?

  许是心念太盛,夜里居然又起风了。

  有船工叹了一声:“我往来江上数十年,看这天色,不该有这么大风啊!”

  风浪却愈来愈大,越演越烈。

  石孤脸色也有些不好:“纲首呢?把纲首叫来!他怎么看的天?!”

  傅春竹也着急,他倚着船舷看,雨幕一洒,两岸好像隔了千里万里:“平安!”

  他朝身后喊,“来的时候,那边有雕像吗?”

  船上人闻言,都往那头看。

  江崖高耸如云,却早已不是来时风景,对面江崖前不知几时,竟然矗了一尊几丈高的石像!

  那石像雕得古朴,眼窝黑漆漆一片,看得人心惊。

  “江神!我们遇到江神了!”

  傅春竹额角一跳,雷鸣电闪,风雨如瀑。

  江神就是这东西吗?

  又一道惊雷打来,船身摇摇晃晃似乎要裂开。

  傅春竹暗道,这样下去,别说一船货了,整队纲船,今晚恐怕都要折在这儿!

  他心底刚较出股劲儿,忽然又察出一丝异常。

  傅春竹冷静下来,不对,隔岸石像都是唬人的!

  真正兴风作浪的东西,就在他们脚下,就在船底!

  他能感觉到,那东西还在流动,傅春竹打定了主意,抬脚就要跨出船舷。

  石弧却以为傅春竹要做傻事,拦腰死死把他箍住:“船还没翻呢!别跟我寻死觅活!”

  他吼完这嗓子,风浪竟好像小了,傅春竹以为是错觉。

  再一看,两岸景物虽然还是陌生,但是已经没有石像了。

  他身上里里外外湿透了。

  石弧脱下外衫给他擦水:“真是见鬼!那个什么劳什子江神!他到底什么时候肯走?”

  傅春竹摆摆头,刚想说你再吼一嗓子,江神说不定怕恶人。

  他话还未说出来,自己先愣在了当口。

  石弧还在外面指挥船队,傅春竹拿他衣服又擦了把脸:“你这衣服,怎么是干的?”

  ……

  雨还在下,江水依旧颠簸。

  傅春竹盯着石弧背影道:“江神已经走了,水底现在并无异象,这风浪只是天时而已。”

  “天时?”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石弧忽然起了心思,回身喊孟长河,“孟先生!上半夜你存的月光呢?该拿出来了!”

  傅春竹一愣:“你说什么胡话?”

  孟长河却当真走出了船舱,风雨袭来,他身上霎时也浇湿一片。

  傅春竹忙赶人:“别听他的!进里面去!”

  孟长河笑了笑,居然还真拿着他那只酒坛子。

  傅春竹见他真往船头走,拿身子拦人:“江神都走了,你请他喝酒也迟了!”

  孟长河自然不是请他喝酒。

  他把酒坛揭开,伸手掬起一团,明明空无一物的东西,在他掌心却莹莹有光,亮如锦缎。

  他挥手往天上一甩,船头上方,忽然清明了一片,连江风也柔和了些。

  孟长河这么又甩了几下,风静波平,船身竟然也渐渐稳住了。

  傅春竹整个人都怔了。

  孟长河回身,把酒坛交给他:“我累了,换你来罢。”

  傅春竹懵懵懂懂,不知自己怎么接的酒坛。

  他尽数将月光倾倒在天空。

  宇宙顿时如混沌初开,连星子都布了满天。

  平安从船舱里探出个脑袋儿,眼底欣喜简直要流出来:“孟先生,你可太了不起了!”

  ……

  “月晕三更雨,日晕午时风。”

  “我就说,眼见月亮长了毛边,没人信我!”

  船上众人坐在一起商量:“怪我们自己太轻信人,这纲首,搞不好就是故意让我们遇险!”

  “船中谁跟他结了仇不成?”

  石弧自己站起来,看着傅春竹道:“青臣是新来的,行船计划在你来之前,已经定下了。”

  “孟先生生在金陵,江水边长大,一路上,船上人也知道你会水性。看来他要害的,就只有我这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了。”

  傅春竹摆摆头,还在疑惑为什么风雨全都避开他:“你统领这队纲船,要是你出事,船上所有人都得问责,他也逃脱不了。”

  石弧虚心求教:“那青臣的意思是?”

  傅春竹看了看石弧,此次出来领个纲船,应当只是历练历练,挡不了他人仕途。

  况且,害他性命,等于得罪皇后,谁会这么干呢?

  傅春竹便道:“就算刚刚风浪没被孟先生稳住,我想,凭大人手底下官兵,也绝不至于丢了性命。”

  他有一个猜测,“可若是风浪不息,船上东西就都要遭殃了。”

  石弧惊讶:“你说他们针对的不是人,是船上的货物?!”

  他忙唤左右,“把纲首给我带上来!”

  傅春竹提醒道:“货物也重新点检一遍罢。”

  石弧点点头,让人分两路去了。

  待人走尽了,傅春竹才敢问:“孟大哥到底是哪路神仙?”

  孟长河摇头:“我不是神仙。”

  傅春竹不信:“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下半夜会翻船,你上半夜取月光不是为这个?”

  孟长河笑:“我取月光,本来是想留到汴梁赠予人的,哪里知道用在了此处?”

  傅春竹耳朵一尖:“哦?哪家闺阁少女?”

  孟长河笑着摇头:“自家的。”

  银筝那丫头,混迹人世太久,都快忘了自己是条蛇了。

  久不吸食天地之气,于她修行有碍。

  他便将太湖月影,南山松风,云梦落霞,九疑清峦都给她送去。

  也不知那没良心的东西,还记不记得自己。

  傅春竹见他不说话,还想细问。

  不料,石弧匆匆跑来,怒气冲天,他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模样。

  “混账!都是混账!”

  他气急败坏,“元字号货船里装的,都是没用的稻草,真正的龙凤团茶,已经被调包了!”

  傅春竹一惊。

  夜里行得急,他们查货单时,倒真没有掀开一样样细看。

  那纲首跪在阶前,声泪俱下:“小人哪里敢欺瞒大人,这东西都是江神借去的啊!”

  “还不说实话!”

  石弧怒不可遏,“青天白日,哪里来的江神!江神取走东西,难不成还给我拿稻草填上!”

  纲首哭诉:“真的是江神!小人心知此次在劫难逃。但我妻小都在汴梁,还望大人容我辩解,放他们一条活路!”

  “好!你说!”石弧气得又摔了一个杯子,“我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

  纲首哭了一声:“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接下来句句是真话,要是诸位贵人还不信,那小人只能以死相谢了!”

  纲首道,“东西不是昨夜里取的,大人在抬东西上来时,船上装的就已经是稻草了。”

  那日,上面说派了新的发运使来。

  石孤新官上任,很是尽职地把货物点检一遍,只待次日扬帆起航。

  “连夜就出了事。”

  纲首道,“那日,原本不是我夜值,我在船舱里睡了半晌,忽然做起了梦来。”

  他看见一个青袍人站在水中央,梦里,那神仙看不出形容。

  可是周身的肃杀之气,差点要逼着他跪下。

  “不知仙人来小人梦里何事?”

  那青袍人道:“你家住汴梁,日日来往江渚之间,想必存下好些银子。我日夜驱鬼,损耗实多,想跟你借些银子装点行囊。”

  纲首忙一跪:“仙人要多少!小人明日就给仙人祭上!”

  青袍人道:“纹银七十万。”

  纲首一震,差点要咬着自己舌头:“七……七十万两?仙君明断!小人这辈子都挣不够这许多钱呐!”

  那神仙身影慢慢散去:“我只知会你一声,寅时我自来取。”

  纲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月亮如钩,还好好地挂在天边。

  他摸摸自己钱袋,一点碎银还好好留在里面。

  他松了一口气,还未奇怪自己为何做这样的梦,忽然更鼓声起,惊得鸦鹊南飞。

  “不好,寅时到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预兆,纲首疯了似的往元字号船跑。

  那上头放的全是龙凤团茶。

  纲首记得很清楚,点检货物时,那些数值算下来,刚好纹银七十万两!

  “全都没了。”纲首道,“我赶过去时,船上就像遭了火,船里货物都被烧成了灰烬。”

  “可那木头船结构,甚至都没烧着,外人一点不知道里面发生大火,押送纲船的士兵,都在码头上守着,没有人能把它偷走。大人您说换作你,你怎么跟人解释?”

  于是,他想了个主意。

  装点货物时,剩了许多稻草。

  他便招呼几个心腹,也不告诉他们里头装的是什么,一袋袋抬上了船。

  傅春竹听明白了:“现在是汛期,汴河两岸阔了几十米,货物掉下水就不见踪影。所以你确实是掐着天象出发的,却不是吉时天象,故意想借船翻逃脱罪责?”

  纲首颤颤地看着孟长河:“小人……小人哪里知道,孟先生连风浪都能平息。”

  傅春竹也看孟长河。

  他倒不是怀疑长河是偷贡茶的贼,这人别说七十万两银子,你拿黄金百万摆上前,他也未必多看一眼。

  他便道:“我从汴梁过来,倒是听过不少这江里的神。偷东西还不算,他们有时还要生人祭祀的,”

  他踢了踢纲首,“是有这事吧?”

  “确实是有。”

  纲首道,“公子是说,那晚跟我借钱的……就是这江神?”

继续阅读:第一百零七章 响水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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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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