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望地凝视着这位,一手将他抚养成人的大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沉声道:“抱歉,大哥,这次不能跟你并肩战斗了。”
他转头望向低头思索的犬神,“你走不走?”
犬神毫不犹豫站在了龙牙身后,他不管对错,只知道,这是他最亲最近的大哥。
大哥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虎翼抽了抽嘴角,丝毫不觉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又看向一众下属:“你们呢?”
绿沉当先踏前一步:“我跟虎爷走。”
虎翼欣慰地笑了笑,趁着巨斧停歇的空隙,忽而窜向了两界裂缝,狂风呼啸而过,有黑雾汹涌波动。
龙牙站在荒芜的土地上,静静望着弟弟的背影,一动不动,似乎要站成一尊雕塑。
漫漫荒原,没有良田,没有牛羊,没有雕梁画栋。
有的,只是无尽的干涸地面,偶尔有顽强野草冒头。
黑色的风沙吹拂着,风头如刀,刮得皮肤生疼。
远处是杂乱无章的建筑,石块垒成的房子毫无美感,遍布裂痕的演武场还有点看头。
唯一堪称精致的,可能就是那座保存着巨棺的祭坛。
此刻,巨棺的棺盖半掩着,空空荡荡。
而原本躺在里面的那位,正挥舞着巨斧,奋力劈开封印,以便带领旧部回归。
这么做,真的没问题么?
龙牙低头看看自己沾满血腥的手,想起包拯命人重铸三刀后,曾说:“兵器无罪。有罪的,是使用他们的人。从此,它们不再是三邪刀,而是青天三铡刀,只铡恶人,不伤良善。”
可是,如果兵器自己选择了助纣为虐呢?
龙牙苦笑一声,他到底辜负了包拯的期盼。
愁云惨淡,暮雪纷纷,横亘长空的裂缝,终于彻底崩碎了。
云间传来一声绝望龙吟,无数晶莹碎片似冰雹,散落四方。
烽火照亮散入风中的碎片,折射出五光十色,那么美丽,而又孕育着杀机。
云间,十几道黑点极速坠落,他们合力撑起一个玄力罩,抵御着来自上方的巨斧余威。
是重回人族阵营的虎翼等人!
轩辕陡然化回原形,长剑劈开风雪,虎啸龙吟之声齐齐大作,生生在巨斧余威震碎玄力罩之前,截住了它。
这也就意味着,轩辕将庞大的压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虎翼来不及喘·息,带着一众兄弟,玩命冲进化形神兵的队伍中,腿脚一软,纷纷扑倒在地,砸起一串串烟尘。
轩辕强行化去巨斧余威,然而,巨斧的主人显然被激怒了。
只听一声狂吼,擎天巨斧携带着万钧之力,再次降临!
这一次,可没有封印作为缓冲了。
轩辕倒吸一口凉气,尽管数千年前,他就由黄帝带着与蚩尤对峙过,但这熟悉的威势,还是令他心头发寒。
云间响起欢呼,头生双角的蚩尤旧部,纷纷蹑着巨斧涌进凶市。
在半空中防守的第一波化形神兵,甫一靠近他们,就急速风化锈蚀,兵器片片剥落。
轩辕绝望地回头看了眼孙雁翎,身后骤然浮现出龙虎虚影。
所谓风从虎,云从龙,龙虎一出,长风浩荡,紫气东来。
画角之声,响彻凶市。
轩辕驾驭着长剑,拔地而起,同时朗朗大喝,炸响在众神兵心头:“我若死,孙雁翎接掌凶市!”
三军死寂,唯有蚩尤旧部的尖啸声震荡。
孙雁翎愣了下,蓦地抬头望向半空,轩辕正隔着千军万马望向她,那一眼包含的情绪太多。
说不清是期待还是警惕,最后,悉数被鱼死网破的坚毅盖住。
项羽当年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最终,楚兵以一当十,大破秦军。
如今,轩辕亦存了同归于尽之心,长剑破空,映照霜雪,龙虎虚影紧随其后,风云为之应和。
长剑对上了直直劈落的巨斧,爆发出了耀目金光,天地色变。
黑云压城,龙虎撑天。
长剑与巨斧纵横往来,转眼就过了数十招。
但,涿鹿之战,是黄帝与轩辕剑合力对抗蚩尤。如今黄帝升天,轩辕独木难支。
不过一时三刻,龙与虎仰首长啸,发出回光返照的怒吼。
巨斧轰然砸落,长剑片片崩碎,扬起漫天齑粉,无定河上宛如下了一场金雨。
轩辕,败了!
鱼已死,网没破。
几乎是同时,孙雁翎倏忽与凶市产生了奇异的联系,似乎千军万马尽在掌控。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任子期:“轩辕,就这么死了?”
任子期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诧与懊悔,那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天地缟素,丧钟齐鸣,正在作战的神兵频频回望。
还没赶到战场的神兵,猝然下拜,整个凶市,都着悲伤气息。
蚩尤旧部得脱封印,自天外归来,带着怨恨与杀意,席卷凶市。
孙雁翎看见灵宝脸色冰冷,持着棠溪剑杀向敌人。
看见聚将钟站在高台上,挥舞令旗指挥作战。
看见程铁化回原形,与敌人砰然对撞。
她紧走几步,右手下意识摸向腰包。
“孙雁翎!”
任子期的心头,倏地升起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连声问,“你会和我一起回人间世的,是不是?是不是?!”
孙雁翎茫然回头,张了张嘴。
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在生死关头冲进脑海,任子期的理智,轰地一声炸没了。
他死死抿住唇,将孙雁翎强势推到一块巨石上,双手抵住她的肩膀,目眦欲裂:“孙雁翎,是不是没了长煊,你就不想活了?你就不知道后半生该怎么过了,是不是?”
任子期双手微微颤抖,紧紧握住她的削肩,一向共情能力极差的凶刀大爷,奇异地明白了孙雁翎的心思。
他双目赤红,焦灼地盯着她的脸,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不肯错过:“孙雁翎,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的长煊?是不是哪怕知道,他不过是一尊分身,是一道幻象,你依然放不下,忘不掉他?你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他报完仇,就不活了,对不对?”
任子期语声哽咽:“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