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走了约有半天,远远的,真的出现了一个村落。
村落后边是一道巍峨的雪岭,顶处一片浑白,被一团迷蒙的云雾笼罩着。
雾气中,隐现着铁青色的山石,往下便是莽莽苍苍的山林。
刚到村口,傅春竹便听到了村里传来的嘈杂人声。
这村落的布局,有些特别。
所有的人家,都围绕着一汪水潭而建。
潭水青碧如玉,映着云影天光。
潭中心有一方小土山,土山上长着一株梅树,可能是因为独享一方天光的缘故,长得分外高大,枝节交错纵横。
虽然未到花开时节,但也能想见冬日时节,树上梅花开满时,红云片片的灿烂景象。
而在潭边,许多匹马正在低头饮水。
西域的汗血马,毛浓肌健的蒙古马,也有中原日行千里的走马……
哪一匹,都不像是这种村落养得起的。
傅春竹立刻明白,从四面八方赶来寻龙的人,已经将这个小村落,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之前那伙人,十有八九也停留在这里。
“咚”的一声闷响,傅春竹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回头看去,一个人正躺在地上嚎陶大哭。
“这位兄弟何事这么伤心?”
“你撞到我了!”那人哭道。
刘鹏上前怪道:“你年纪轻就可以不讲理咧?我明明看到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话未说完,一个女人急冲冲走了过来,将那人从地上扶起:“两位,别见怪,这就是个傻子!”
不知又从哪里传来一声喊,像敲锣一般响亮:“三姨,你忙啥呢,菜都快烧糊了!”
女人应道:“小虎找着了,你快把他送回家去!”
女人又冲傅春竹他们笑道:“两位,如果肚子饿了,可以去那边吃饭。”
她用手指向一所屋子,屋前,一个少年正朝着这里跑过来。
“大侠贵姓?”那个少年跑到傅春竹面前问道,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光景。
“不敢当,姓傅。”
此前,还没有人叫过自己大侠。
更何况,身处现在这副窘境,大侠这个名号听起来,就像是揶揄。
“那这位大侠呢?”少年又问刘鹏。
“姓刘。”
“原来是刘大侠。”
“你这小鬼,说啥呢?”刘鹏朝他喝道。
少年发怵道:“我说,刘大侠。”
“诶,就让你再说一遍咧。”刘鹏嘿嘿一乐,“傅头,没想到咱也是大侠例。”
“我知道,这几天来我们村的,都是江湖上的名侠,两位想必也是一方豪杰。”少年说着,就去拉躺在地上的那人。
“虎哥,手轻了你定不依我,这次手重了你也别怨我。”
但这个小虎长得比他还壮实,一双手臂粗如海碗,反把他的手给拿住了,扭得他连声叫疼,“诶诶诶,不是说好了,虎哥你别怨我吗?”
傅春竹见状,将少年从那个小虎手中解了出来。
少年揉着发青的手臂:“虎哥,你安生一点,我这是送你回家呢。”
一听到回家,小虎的哭声更如暴雨,两条腿跟踩水轮一样,狠命踢着。
少年央求道:“二位大侠,拜托帮个忙,送这虎哥回家,我想你们过会儿也要去冯二爷家的。”
刘鹏不屑道:“什么冯二爷?这一个傻子,还要我们大侠动手?”
傅春竹心道,自己现在也有求于人,这下正好有个开口的契机,于是便答应下来。
接着,一招翻鹰手,将那个乱扑腾的小虎,架在了自己的背后。
刘鹏见状道:“傅头,这闲事你要管,我也不拦你。不过……”
他拍拍自己肚子,“刚这一路,我被那马颠得可是只出不进。”
说完,便朝着之前女人指着的方向走去了。
路上,那小伙说起自己叫冯宝,刚才那个女人是他的三姨。
这几日,村里来了不少人,看他们的穿戴打扮,就知道是江湖人士。
于是,他们村里人也做起了买卖,将几家的桌椅都并到一处。
男人们到山脚下去打几只山鸡,采些林果,再由女人们负责烧伙,就算是开了饭馆了。
“这小虎,打生下来就是这样吗?”傅春竹问道。
“咳,哪能生下来就这样啊!就在一个多月前,他还是村上的虎哥,拉得最劲的弓,一箭能射穿一头豹子。”
“傅大侠,真不是我吹牛,虎哥志在四方,本来他也能成为你这样的侠客。可偏偏,他从树上跌了下来,摔坏了脑子。”
“现在,要是他爹冯二爷不在身边,大家都叫他傻子。”
“从树上跌了下来?”
“是啊,还好冯二爷见虎哥一直没回家,有所察觉,幸亏救得及时,命是保住了,可再也成不了大侠了。”
冯宝指着小虎的后脑勺说道,“这里还有道疤呢!”
傅春竹之前也注意到了这道疤,但没想到,是跌落造成的。
他在大理寺抄录案件时,看过许多卷宗上画得伤疤,刀剑疤痕细长,枪痕则如星点。
摔死之人的疤痕也有,但极少出现在后脑上,而且理应是着力于一点。
冯小虎这道疤宽长,他本以为是被棍棒所伤。
“傅大侠,你们也是来寻龙的吧?”
“难道你们这里真有龙?”
冯宝嘿嘿一笑:“本来这个秘密,我们村里人都约好了,要你们给了银子才能说。但既然傅大侠肯帮忙把虎哥带回家,我便告诉你吧!”
他说着,突然换了副腔调,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说书模样。
“傅大侠是有所不知啊,我们这村子,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传说。”
“说的是在那北霁岭的深处,即使到了寒冬,那也是花开不败,风和日暖。傅大侠可知何故?”
“只因那北霁岭中,藏着一方龙池!今年中元,京城中有无数百姓,亲眼见到有龙夜降红雪,最后,那龙也落到了我们这块地方。一为传说,一为事实。”
冯宝一拍手,“两相合验,岂不就是真的!”
“既然是落到了你们这边,怎么你们倒没一点察觉?”
本来兴奋的冯宝听了这话,眼里一下子黯然道:“那时候是夜里,我们村里的人早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