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竹这才想到,虽然京城中夜夜火树银花,但这里的人,却是连蜡烛也不舍得多点的。
“你刚说的北霁岭,可是村后那座雪岭?”傅春竹抬头望了一望那山岭。
蔚蔚蓝天,衬着峰顶的一角白雪,甚是壮观。
“是的。”
“这北霁岭,就近在你们的眼前,那个传说真不真,进去一看不就知晓了?”
“傅大侠,你有所不知,进这北霁岭,可不像你们游山玩水那么简单。”
“据说那岭子里面,到处都是沼泽深沟,毒瘴迷雾……避过了这些,还有数不清的毒蛇猛兽,一向是我们村的禁地。”
“况且,我们平时在山脚下,打几只山鸡就能过活,何必再进到岭子里面去?进去过又能好好出来的,村子里只有冯二爷和……”
冯宝长叹一声,突然停下脚步道:“这里就是冯二爷的家了。”
屋里面传来一阵喧嚷之声,其中,有傅春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刚想回避,冯宝却大喊道:“二爷,我把虎哥给你带回来了!”
那敲锣般的嗓音,盖过了屋内众人,所有人都引颈望了过来。
其中一人见到傅春竹,笑道:“呵,公子,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女子刚说完,一个人也站了出来,脸上的长疤抖动,嘲弄道:“大伙快来看看,这位兄弟好生了得,就凭一人也敢来寻龙!”
人群中立刻响起了一片碎语,“兄弟,你不要命了?”
“哼哼,怕是一根龙毛,也没有你的份。”
傅春竹愠色道:“是你们杀我手下?既是江湖中人,何必使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呵呵,谁跟你说是我们使的手段了?”
“除了你们,还会是谁!”
“是啊,除了我们,还会是谁?”女子眨了眨眼道。
傅春竹心中一惊:“难道是那个老头?”
疤脸哈哈大笑起来,“你也不想想,荒郊野岭,一个老头在自己家的草屋前挂灯笼做什么?我们知道那老头有鬼,不过,谅他也不敢对我们动手。”
“没成想,你那个烂嘴手下突然闯了进来。我们顺水推舟让给了你们,哈哈哈,你们大理寺的人,竟真栽在这么一个老头手里。”
傅春竹不禁哑然,临行前,还谢过了那个老头。
又想到那匹瘦马,真是被那老头好生戏弄了一番。
他也终于明白,昨天夜里他出门时,老头不是在给灯笼添油,而是在取出里面的软骨香。
这时,屋里的一群人知道了原委,也都戏笑起来。
笑声中,一个满头灰发的老头,从众人中挤了出来,扶住小虎道:“你刚到哪去了?”
这个小虎似乎怕极了他爹,抖抖索索起来。
冯宝说道:“二爷,我刚刚是在村口撞见的虎哥,怕他是又想溜出去玩了。多亏了这位傅大侠,才能把虎哥送回来。”
那老头打量了一眼傅春竹道:“多谢。”
随后,厉声对小虎道,“你再乱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从屋里传来几声粗笑:“冯老头,我看你这傻儿子,是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不如你就答应了我们,给我们引个路,事成之后我们给你的好处,保证够你再娶上个七房八房的小姑娘,到时候生一窝好小子,给你捶腿敲背!”
冯老头道:“我与你们说了几天了?那龙池就是人胡掐出来的,进了那岭子,是九死一生……钱再多,能向阎王爷多买一条人命吗!”
“冯老头,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一个老头子,有酒喝就行了,还敢挑剔什么敬酒罚酒的?”
“呵呵,冯老头,算你有种。反正你这村子也不错,有山有水的,我们就先在这住下了,看你什么时候肯答应我们。”
冯宝对傅春竹道:“傅大侠,这冯二爷的脾气一向怪得很,这些人求了他几天了也没用。我看你在这也说不上什么,不如先去我们那边吃个饭吧。”
傅春竹也不知自己的肚皮,什么时候长了耳朵,听到吃饭两字便“咕叽”叫了一声。
“那也好。”
……
到了冯宝所谓的饭馆,才发现,就是一顶四面敞开的破木棚。
之前不知是用作养羊,还是养牛的地方,隐隐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
即使这样,这里也已经挤满了人,各地口音的嘻笑骂娘之声,回荡不绝。
这些江湖客,都是有了今天没明天的人,脑门上,都写了及时行乐四个大字。
上能喝下千金一杯的琼浆玉芝,舌头也不咂一下。
下也能在这种小地方,喝着村民自酿的粗酒,开怀作乐。
最里面的一桌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冯宝急忙走了过去。
是两三个腰身粗圆的壮汉,围着一个人叫骂。
被围住的那人,头发蓬乱,胡茬浓密,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素白的底子已经发黄。
“小子,虽然不知道你是哪路的人,但还没人敢在我们凝气堂面前这么狂妄,敬你酒喝是看得起你,你是哑巴还是聋子,敢当我们的话是放屁?”
一个壮汉嘴里,喷发着刺鼻的酒气,举着一只杯子,在那人面前晃着。
那人不作一声,也不去接酒杯。
他的右手放在桌上,覆着一只黑色的皮套,而左手,则按在腰间的刀上。
刘鹏也正凑着看热闹:“傅头,凝气堂可是内功名家,这小子怕是要被揍得娘也不认识例。”
冯宝劝那几人道:“几位大侠,不对,是几位壮侠,喝酒是乐事,何必弄得不快呢?”
一个壮汉冷笑道:“既然是乐事,他不肯接我的酒,不就是堵了我的乐处了?”
“壮侠,我来喝!”冯宝说着,接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几个壮汉朗声笑了起来:“你这个崽子,嘴虽然滑,没想到也有些酒量。不过今天得让你知道,替人出头没那么容易!”
说着,一人端起一坛酒来,晃了几下,酒声咚咚作响,“想出风头,就把这坛给干了!”
这酒,是村里人的粗酿,酒量不佳的一杯就倒,喝下去一坛,怕是再也醒不过来。
冯宝为难地看着那坛酒,不知接还是不接。
而那个头发蓬乱的人,依旧不吭一声,只是冷淡地看着众人,似乎这一切,反而与他没有关系了。
“喝酒这种乐事,我来!”
傅春竹替冯宝接过那坛酒,揭下封口,举起酒坛,“哗哗”就朝嘴泼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