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南宫呈便深藏功与名,将一手训练出的南家军全部交予朝廷,也拒绝了入朝为官的邀请,只说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并没什么好宣扬的。
但晋文帝为表南宫呈之功,坚持将他封为异姓王,为尊重他不眷恋名利的性格,封号一个隐字。
这些年,南宫呈深居简出,很少露面。
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况下偶遇。
刀氏手臂麻得厉害,已经快抱不住周巧巧了,顾不上男女有别礼教大防,把周巧巧递给南宫呈后,赶忙背过身去,掀起衣袖,将药膏抹在伤处。
那膏药如其名,有一股幽然花香,触肌生凉,让伤口十分舒服。
刀氏暗叹,果然是隐王,一出手没有凡物。
整理好衣衫后,刀氏转过身,装出不知他身份的样子,福身道谢。
“多谢相公搭救,不知相公可否方便透露名姓,待妾身回去,定登门道谢。”
南宫呈停顿片刻,却是摇摇头: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夫人莫放在心上。”
刀氏没想到他不愿透露身份,想到坊间都传他性格乖张古怪,鲜少与人交道,便也没追问。
抱着周巧巧蹒跚走到端月身旁,“端月,你没事吧?”
主仆二人劫后余生,抱头痛哭。
南宫呈没有打扰她们,过去询问匪徒的来路。
侍卫藏风道,“爷,据他们交代,确实是有人指使,但这幕后之人做事十分谨慎,只与他们飞鸽传书,从未露过面,买凶的银子,都是事先藏在约定地点,让他们半夜去取的。”
南宫呈面色冷酷,“问不出别的了吗?”
侍卫匿月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别的了。”
南宫呈点头,“那就是没价值了。”
藏风匿月便领会了主子的意思,拔出腰间佩刀——
刀氏正好瞥见两人扬刀下手,吓得花容失色,“啊!”
南宫呈怕吓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在刀刃落在歹人脖颈之前,将她双眼蒙住。
在她耳边柔声解释:
“夫人莫怕,这些人乃山匪,放虎归山难免报复夫人,送到衙门也是隐患,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万一有嘴巴不紧的,传出去了,夫人就是浑身长满嘴,旁人听来也是欲盖弥彰。不如杀了干净,死人永远不会乱说。”
刀氏本觉这人视人命为草芥,冷酷乖张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地步,听完他的解释,却又冷汗直冒。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些。
这些黑衣人之前就口口声声嚷着要玷污她,只怕为的就是毁她名誉。
藏风匿月做事利落,很快就处理掉所有匪徒。
南宫呈一手捂着刀氏眼睛,一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示意两人将尸首都抬走,以免吓着刀氏主仆。
两人面面相觑,自家主子一贯冷血无情,三十有八了,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为什么会对这位周夫人如此温柔?
藏风悄声问,“周夫人怕不是救过主子的命?”
匿月不置可否,撇撇嘴,“救没救过主子的命不知道,美艳无方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就这份姿容,走到哪里都得艳压群芳万众瞩目,根本不给年轻姑娘们留活路啊。”
藏风似乎懂了什么,原来高冷的主子也是个颜狗。
只是,这周夫人是有夫之妇啊,主子这口味,有点……
南宫呈松开手的时候,现场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护送夫人回府,此事不宜声张,夫人是聪明人,无需我多说。”
南宫呈坐在前面亲自替她赶车,他似乎不想被人看到,戴了帽帷。
藏风匿月二人则是断后。
主仆三人话很少,却无处不彰显着默契、干练,和一种只有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人才会有的冷酷肃杀。
好在进城时分天色已黑,无人注意到他们。
到了侯府门口,南宫呈嘱咐了刀氏几句最近要注意安全,便礼貌告辞。
来去如风,不留痕迹。
若不是自己和端月都负伤,刀氏甚至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周巧巧太小,这一天过得太过惊心动魄,体力早就支撑不住,回来的路上又睡着了,到家后,刀氏把她打醒喂了一碗奶,小家伙撒娇卖萌,吐了一会泡泡,最后翻过身拱拱屁股,又呼呼了。
刀氏却是睡不着。
南宫呈说,那些匪徒是受人指使。
是谁想要她的命?
柳霜霜吗?
还是另有其人?
*
燕城一处登高台上,南宫呈面朝镇北侯府的方向,负手静立。
帽帷随风起伏,帷幔下那张刀削斧刻、棱角分明的脸庞,随着光影缥缈,晦暗不明。
十八年了。
她还是从前模样,若说变化,就是比豆蔻少女时多出了成熟女人才会有的风情韵味。
但她眉宇间似乎心事重重。
这不是一个幸福女人会有的神情。
甚至,今天还有人想谋她名节和性命。
她过得不好吗?
可这些年,他偶然间听到关于她的传闻都是,她有一个非常宠爱尊重她的丈夫,她与丈夫伉俪情深举案齐眉,所以他才会放心归隐。
思绪如风,飞到十八年前那个寒冬。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
刀氏谨记南宫呈的嘱咐,并未声张遭遇山匪的事。
但那几个为此丧命的随从,她深感抱歉,命冰月挨个找到他们家,满足他们家人的一切要求、帮忙料理后事,给了重金抚恤,有其他家人需要做工的,便介绍到刀家跟着刀老爷子和几位兄长做事。
并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幕后指使之人,为他们雪恨!
*
再说转眼到了周诗雨出嫁前夕。
她的身孕已经三个多月,快显怀藏不住了,是以办得很急。
朴国昌与父母交代过此事,朴家知道了内情,哪里还会看得起她,打定主意周诗雨不敢不嫁,就连下的聘礼十分敷衍,纯属走过场,都是些块大不值钱的玩意儿。
聘礼和彩礼,其实就是婆家和娘家一同给小家庭的启动资金,是一个新晋主妇当家做主的底气。
周诗雨敢怒不敢言。
聘礼指望不上了,周诗雨便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刀氏身上——
毕竟当初刀氏说过,待她出嫁,不会亏待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