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称呼我为爱人。这称呼有些过时，年轻人少有这么叫自个儿对象的，她却念得欢。“爱人就是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多好。”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眼睛亮闪闪的，好像长安街上彻夜不灭的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来月，林小玉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深。这天，我正打算出去和林小玉见面，超子提醒我道：“差不多该‘捞网’了。”
“捞网”是他们的行话，大概意思是对这个女人的投入够多，要到开始索求回报的时候了。本来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这时听到超子这么说，我却不知道怎么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超子或许看出来些什么，从床上跳下来，笑眯眯拍了拍我的肩：“刘哥，你可别真动了心，不忍心了。小姐就是小姐，玩玩儿的，赚点钱，别真把她当女朋友了！刚开始嘛，都会有点不习惯，再做两个你就没什么事儿了。”
“我知道，就是她这姑娘吧，家里本身也挺困难的……”
“刘哥！你不会是信了她的话吧？”超子的表情很夸张，眼睛大睁着，跟看什么稀有动物样瞅着我，我一下有些不自在。“哎呀，这也真是……场子里的姑娘最会编故事了，她们要不干这行了，出去写个小说说不定都能红！你是不知道，那些客人们就爱听身世，身世越惨，越爱给钱，这不是需求决定市场吗，你随便找哪个姑娘出来，都能信口给你说出十八个版本的惨来！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你可怜她，谁来可怜咱们？要没钱，咱们能住这样的房子，过现在的日子？”
我有些难堪，虽然没有镜子，但耳朵应当是红了。我低声说了句：“知道了。”就匆匆披上外套，往约定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心神不宁，到了地方，见到林小玉，脸色还是不大对。她看出来我情绪不好，有些担心，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只开了个头，就不知道要继续怎么去说。林小玉的担忧之色更浓了。她问我：“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我转过身，不敢看她的脸，面上烧得慌。过了一会儿，我才嗫嚅着说：“我家……”
“你家怎么了？”
“我奶奶要八十了，想在村里办流水席，但是钱不够。你也知道，老人家，就那么点想法了，我这个做孙子却不能满足她……”
林小玉可见地松了口气，问我：“还差多少钱？”
“……两万。”
她抿了抿嘴，拿起身边的包。包是假的，场子里的灯光照着还不会露怯，太阳底下一看就全都看出来了。包的边上已经磨起了皮，她拿出一张卡，递到我手里：“这里正好有两万，密码是XXXXXX，你先拿去应急。”
“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推开她：“快拿回去！”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爱人了？”林小玉把卡塞回来，又搂住我：“别想啦，你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我对自己奶奶尽孝，那不是应该的吗？”
“但这钱……”
“没关系，我……还可以再赚。”
她靠在我肩上，有很热的呼吸吐在我脖子里，连带着那张银行卡也变得烫手。我深呼吸一口气，脑子里想到超子的眼神，我知道，他那番话不止是提点，也是警告。
我在他那里白吃白住两三个月，现在到了必须要回报于他的时候了。
鼻尖好像好有当初地下室的味道在萦绕，我攥紧了手中的卡片，直到它把我的掌心勒出一条深深红痕。
有一就有二。打那以后，我又以各种借口问林小玉要了十来万元。除去给超子他们的，我也还剩了八万块。林小玉本身其实不是特别爱“拼业绩”的那种人，所以从前，也只是接客到足够她和弟妹们生活的钱，就不做了。但，现在因为我，她肩上的负担无疑重了很多。许多次，我约她见面，她却都忙于“工作”，无法脱身。
其实想想多可笑，一个男人能为了一己私欲，把自己的女友推到别的男人怀里，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而这个女人，却还因为男友对她的“不嫌弃”，和表现出的那一点点虚假的爱，就对他事事满足，百死不悔。
而对我来说，又怎么可能会嫌弃一个交往两三个月，就能帮自己赚到十来万块钱的女人呢？
听起来或许很荒谬，然而，这就是当时我和林小玉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