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衡县林业局。
局长罗旭也是个光头，只是未老先衰，愣是戴着老花镜盯着申请表看了半个多小时。
刘昊都看不出来他想干啥。
说拖延吧。
这样拖不是累死，也是累瞎！
说恶心他吧。
人家到现在都是一副公事公办，认认真真的样子。
而且在他面前是一点儿官架子都没有。
最后，他猜到了一种可能。
这位局长办事可能就是这样“不温不火”。
他自个儿接了一杯水喝了几口道：“罗局长，二凳村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贫困村，失去卖树这一大收入来源后，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您看……”
罗旭扶了扶老花镜，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刘局长，我懂！只是你可能有所不知，市里早就下发通知了，下面要想砍伐，需要经过县领导的批准。”
“也就是说，采伐许可证的最终审批权在县领导那里，我这里只是走个流程，给你通过了也没用，你得去找他们。”
刘昊笑道：“你给我通过了，我再去找他们。”
“不行不行。”
罗旭不停地摆手：“你得先让他们通过了，再来找我。”
“可这申请表上说的是从下往上，层层审批！”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尼玛，看了半天，说了半天，就这？
你还是戴着老花镜瞎瞅吧。
刘昊拿起申请表就走。
罗旭往椅背上一靠，捏了捏眉心道：“一个入官场没几年的毛头小子，镇里还没混明白，就跑县里来，还妄想跟庞市长作对？呵呵，一个审批就能让你跑断腿呦！”
刘昊拿着申请表找县长。
县长没见着。
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秘书接待了他：“刘局长，你怎么连官场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还想搞越级审批？镇林业工作站都没表态，你就跑来找邹县长？干脆直接去找慕书记签字盖章得了！”
得！
刘昊算是看明白了！
这帮人合伙玩他呢。
他索性站在县长办公室门口不走了。
女秘书双手抱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昊斜靠着门道：“就是这意思！”
“刘昊，你非要让我喊保安来把你架走，你才痛快？”
“请便，只是你应该也听说了，我这人喜欢嚎唠，什么事都嚎唠得出来。”
“你想说什么？”
“最近我在调查吕晋和杨三炮，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道秦秘书有没有兴趣听听？”
“……”
女秘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而是走进办公室忙自己的。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行政夹克，手里拿着保温杯的中年男子走来了。
他头发梳得流油，神采奕奕，只是下巴有颗大黑痣，异常显眼，也难怪有人私下称呼他为“黑痣县长”。
俗话说“地库有黑痣，富裕几辈子”。
而且靠右主权势。
邹博文的大黑痣就长在右边。
所以汉元官场早就有传言说，这一位将来贵不可言。
刘昊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觉得那黑痣长得有点假。
要不是地位悬殊太大，他真想伸手去揪一把。
当然，仅是想想。
老虎的尾巴摸不得。
领导的大黑痣就能揪得了？
尤其是这一位！
他还不想自断前程或者英年早逝……
邹博文看到他，故作惊讶道：“这不是刘昊同志吗？稀客！你是来找慕书记，顺便来看看我？那真是我的荣幸！”
“最近你可是在乾南乾北官场大放异彩啊，我去市里开会，很多领导都在讨论你，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县长给个小支书戴高帽子？
刘昊已经闻到了浓浓的寒碜味。
他拿出申请表道：“我是想劳烦邹县长为二凳村村民的生计着想，能够审批通过他们的采伐许可证，这儿还有他们的委托书。”
邹博文既没接，也没看，更没有让他进自己办公室的意思，就站在门口挑明道：“刘昊同志，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慕书记的意思？这很重要！”
刘昊道：“正常走流程，我是一层层问来的，也不知道需不需要走到她那儿。”
邹博文道：“可能是咱们慕书记刚来，还不太了解情况。我在这跟你明说吧，在市里下发通知前，广衡县就已经严令禁止砍伐了。”
“申请采伐许可证的很少，原则上来讲，也是需要经过县领导审批，而且是秉承谁审批谁负责的原则，没有特殊情况的，一律不予通过。上任县委书记也是想搞特殊，后来为他的行径负责了。”
说到这，他盯着刘昊加重语调道：“所以，你在我这儿是不可能通过的，你要是真想得到这采伐许可证，那就去找慕书记。她是广衡县的一把手，只要她给你通过了，谁又能说什么？”
刘昊特意询问道：“不需要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审批？”
“当然不用，市里下发的通知，也没点名让谁审批。”
越是模糊，越能制约。
这都是老套路了。
邹博文觉得慕云婷不会不知道。
她还让刘昊来，摆明了是要做做样子。
那就让她做！
他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胆子和庞市长对着干！
“多谢邹县长，那我去找慕书记。”
刘昊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顿，扭头看向冲着他的背影露出鄙夷目光的邹博文道：“邹县长，您认识吕晋吗？”
“不认识！”
邹博文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道：“你跟我打听人？”
“这打听人也是一门学问，不向该打听的人打听，那可能永远也打听不到最真实的情况。”
发觉邹博文的脸快速绷紧后，刘昊话锋一转道：“当然，邹县长不属于这范畴，我只是单纯觉得您人脉广，又是一县之长，故而问问，绝对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告辞！”
“小杂碎！”
见他这回真的走远了，邹博文走进办公室，把门猛地甩上道：“都敢跑到我面前玩心机了，慕云婷真是把他给宠得没边了。”
秘书连忙把玉手放到他胸膛前顺了又顺道：“县长您消消气，何必跟这种小喽啰一般见识，有事交给吕总他们不就好了？”
“那要看刘昊和慕云婷这对狗男女挺不挺得过庞市长这一关。”
邹博文将手放在女秘书的屁股上，用力一抓道：“咱们的庞市长可不只会拆迁。”
“讨厌，你抓疼人家啦。”
女秘书轻拍了他一下，嗲里嗲气道：“万一过了呢？”
“那就让吕晋他们准备好鬼门关，我不会允许一个对手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更何况他背后站着的还是县委书记。慕云婷要是还这么肆无忌惮，我不介意让她尝尝被架空的滋味！”
“人家也想尝尝被架空的滋味。”
“小妖精，今晚定让你尝个够！”
……
刘昊来到慕云婷的办公室，将申请表递给她到：“不出所料，没一个愿意签字盖章的。”
慕云婷二话不说，先是签了字，后是盖了章，然后送还。
刘昊啼笑皆非：“您这也太……”
“这回你不会再怀疑我的魄力了吧？”
“婷姐说笑了，您在我眼里绝对是这世上最好的领导。”
“甭跟我拍马屁，把事办漂亮就行了，去吧。”
见她心态稳得可怕，刘昊也迅速调整了一下。
本就是走走流程，做做样子。
现在既然已经完成了，那就去砍，砍得轰动汉元！
谁眨眼谁是孙子！
“魏大小姐，告诉萧大少爷，采伐许可证我已经拿到了，让他带人到二凳山买树！”
刘昊给魏历帆打了个电话后，立即回到二凳村做准备。
没过多久，买树的人来了。
萧辰没有露头。
这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扫了眼许可证，看到只有县委书记签字，明显违规，但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而是带上工具就开始砍伐。
由于人手够多，砍伐的进度也是非常快，就是山路难走，往外搬运树木很费劲。
刘昊可不管这些。
他就带着老少爷们在旁边看着，甚至还磕起了瓜子，主打一个安逸。
只是外人不知道的是，村里的老少爷们并非都在。
砍伐了一天，萧辰可能是听说进度还是不够快，直接将人手增加了五倍。
不得不说，有钱就是任性！
这心机也不是魏大小姐能比的！
第二天傍晚时分，砍伐完成。
萧辰的人拉走最后一车林木后，夜幕随之降临。
市里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似乎压根还不知道这事。
但有时候越宁静，越可怕！
村民们彷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在吃过晚饭后，灯火齐明，老少妇孺统统卷起衣袖上阵！
他们准备干个通宵！
没人知道的是，大刘村大半个村子的人，也是绕道西边进入了二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