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做过统计,官场之中,多数工作还是集中在少数人身上。
具体到千岭官场,那更夸张。
抛开人浮于事不谈,很多干部打着做好分内事的幌子,将手头工作各种推。
能推掉更好。
推不掉的就给分出去。
分来分去,最终还是分到那些个老实本分,做事又比较利索的人头上。
现在,他们估计是响应领导号召,报复似的往刘昊一个人这里甩呢。
他今天就是不吃饭,不上厕所,也做不完这么多啊!
所以摆烂吧!
死都不怕,还怕这些?
他早过了被人威胁党内警告的阶段了……
侯子光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声音渐冷道:“听说你这次乌阳之行,因为态度问题,让董市长很不满。既然连我都知道了,那么这事儿想必已经在市里传开了。”
“如果你再摆出这态度来,刘昊同志,我真担心市里领导对你这优秀青年干部的评价会发生改变。你可以意气用事,但最好不要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谁要这种故意施加的包袱?
他是人,不是牛!
今天忍气吞声了,明天只会更多!
他绷着脸道:“侯主任,你也知道的,以我的脾气,你说这些没啥用。我说不写就不写,说不干就不干,别说是不具名的市领导安排的,就是庞市长亲自来了,我也要和他掰扯掰扯!”
“你!”
侯子光指了指他道:“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市里这是真心为了你好,别人想要还得不到呢。”
“要不我送给你?”
“你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
“屁!”
刘昊瞥了他一眼道:“少拿这一套来忽悠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就是故意刁难嘛,我概不接受!你们大可以因此对我进行党内处分,不过我依然不会接受!”
势头已经起来了,就没有被压回去的道理。
现在他最不怕的就是闹。
谁敢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对他动真格的,他就一定会闹得鸡飞狗跳,让其下不了台。
还有,有件事必须得提一下。
这几年,基层干部手头上的工作基本处于怎么干都干不完的状态。
早就有一些受不了的村干部采取“已阅不回”的态度了。
那些不是他们分内的事,他们都懒得管的。
也没见他们因此被处分。
刘昊以前担惊受怕的,都是尽量去做。
现在摸清了他们的套路,还想这样搞他,还变本加厉,想得可真美!
侯子光是想到他会拒绝了,但是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彻底,这么果断。
头疼啊!
没办法,他只得退让一步:“市里既然发话了,你也不要让我为难,你还是写个三五千字,同时把分内的事做好就行了,其他的可以不用管。”
刘昊一直没提做好分内的事,就是防着他来这一招呢。
什么叫分内的事?
还不是他们定义和延伸的!
这种话一旦说出口,累死的还是他!
所以他冷不丁地站起身道:“侯主任,上班时间,咱们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了。我就一句话,谁让我写的,谁来找我;谁让我干的,谁来找我。不然派来再多的中间人,也是白搭,我不吃这一套!”
说完,他冲着年洛姗道:“年局长,咱们广衡县和高校合作的那个推进方案……”
“对对对!”
年洛姗也是立即起身道:“侯主任,这事不仅慕书记极为重视,姚书记和庞市长也很重视,目前进度已经有所耽搁,我们必须得抓紧了。”
她跟着刘昊走出办公室,突然觉得自己倒像他的学生了。
这种违逆领导的事,她只曾在领导意图侵犯她的时候干过。
工作上还没有过。
不是没胆,而是拒绝后会招来更多。
但她相信刘昊这次直接拒绝到底,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接下来估计也不会再有人动这心思了。
她也跟着受益呀!
“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但我就喜欢啃这种!”
侯子光虽然年轻,心态似乎比曹彦稳多了。
也有可能是受到白承斌的指点。
年轻人的思维比较跳脱。
年纪大的可能跟不上了。
利用侯子光这个年少有为的,对付刘昊这种异军突起的,就很合适。
……
不出所料,没人拿这事做文章。
刘昊安心忙自己的。
五六天后,侯子光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道:“最近造纸厂的事,你也听说了吧?镇里派了好几拨人过去,都差强人意,你……”
刘昊干笑道:“某些人这么锲而不舍的吗?为了给我找工作干,已经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造纸厂的事也能轮到我?”
侯子光道:“你误会了,这次是慕书记和邹县长的意思,他们都认为你有担当,法子多,定能解决好此事,不会让其进一步发酵。你如果不信,现在就可以给慕书记打电话核实。”
听到这话,刘昊颇为无奈。
看来蜜桃臀书记觉得他最近有点安逸了,索性配合邹博文,再次将他推向火山口啊!
现在整个千岭镇的党员干部谁不知道,那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谁摊上谁倒霉?
为什么这么说呢?
千岭镇最大的企业,就是这家众森造纸厂,主要从事原纸、卷纸、餐巾纸等纸类的生产。
每年都会向镇里上交大量税收,但污染也很严重。
临近它的一条大河就被污染了。
而距离大河不远的北陈村,因为这几年患癌的村民不断增多,导致人心惶惶。
他们不停地冲闯造纸厂和上访,希望能够让这家造纸厂停产或者搬迁,同时让他们负起该负的责任。
可造纸厂一口咬定该村患癌的事和他们无关。
双方争吵不休。
最近有几个村民被气昏了头,偷偷潜入造纸厂,放了一把火,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经济损失。
几个村民被派出所抓了。
双方的矛盾也被进一步激化。
北陈村已经放出话,就是全村一起吃牢饭,也要讨回公道。
造纸厂针锋相对,威胁搬离千岭镇。
在王应章竭力营造千岭的营商环境彻底发生改变的情况下,这不是相当于在抽他的脸吗?
他自然不会答应,还亲自出马挽留。
这也就意味着,只能做村民的工作。
村民们都在气头上,别说他们了,狗都不让进村子!
这事儿难办啊!
见刘昊哑火了,侯子光高兴得嘴都裂开了:“众所周知,你连二凳村和大刘村之间的土地纠纷都给解决了,这点儿小事一定难不住你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不过有个原则性的前提,你必须要搞清楚,造纸是咱们千岭镇的支柱产业,众森造纸厂也已经到了大而不能倒的地步,挪不得,更不能让其搬离千岭镇。”
“你擅长做群众工作,那就从北陈村入手,只是听说他们村的狗很多,也很凶,你小心点,别被咬了。”
刘昊想了想道:“如果我做好了这件事,你能帮我向咱们的王书记讨幅画吗?”
“肯定没问题!”
侯子光满口答应:“我手头就有一幅,今早王书记刚送的,要不咱们一起欣赏,然后好好交流交流,看看能不能给你带来点思路?”
“改日吧。”
刘昊笑着往外走:“记得到时候让王书记给画根骨头,这样我好借助王书记的威名扔给某些人,他也没法拒绝不是?”
“……”
尽管一再隐忍了,侯子光额头上的青筋还是一根根爆了出来。
这个官场二流子,太贱了!
要不是邹博文忍不住,亲自出手了,他定会让他好好尝尝他的手段!
离开党政办,刘昊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给慕云婷打电话。
先去造纸厂瞅瞅吧。
知难而退可不是他的风格。
来到城北,看到占地数百亩地的厂房,刘昊一阵头疼。
是太大了!
不可能一关了之。
不然千岭镇的财政收入势必会锐减。
但它确实污染环境。
这就是经济发展和环保之间的矛盾。
想要兼顾,又谈何容易?
在看到原本清澈的大河,现在黑腐得都能把河神给毒死后,刘昊的内心变得沉重无比。
这怎么给污染成这个鬼样子?
造纸厂是不是压根没有处理污水,直接排放的?
他快步走到众森造纸厂门口,发现守在门口的保安有二三十个……
说明来意后,一个保安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借种干部?不好意思,咱们老板刚从王书记那里得到保证,除了他,谁都无权来干扰咱们造纸厂的正常生产。”
“既然慕书记和邹县长也关注此事了,那么你该解决的是那些无理取闹的刁民,而不是我们!”
“没得商量?”
“你说呢!”
“那我就去拍几张照,发网上,让网友评论去。”
“随便!我们老板早就说了,你的那一套也就是对付其他人,对我们是屁用都没有。这些年,偌大的千岭镇一直在靠我们造纸厂在养着,那些刁民嫌我们的钱脏也就罢了,如果连你这个党员干部也嫌,那我只能说你活该当一辈子的村支书!”
刘昊正要回应,瞅见一辆劳斯莱斯快速驰来。
他当即走到正门口阻拦。
一众保安二话不说,一涌而上,想要将他架走。
“住手!”
豪车停下。
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伸出头道:“这不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刘书记吗?怎么,慕书记派你来做工作了?难道她动了让我们关门的心思?”
“那你可一定要转告她,我们每年纳的税都快顶得上千岭镇税收的半壁江山了,我们倒下了,千岭镇也就垮了,到时候她这个县委书记只怕不好办。”
刘昊在招商局看过他的资料,叫谭烽,靠的就是接连在千岭镇修建三期造纸厂发家,近来开始涉足金融。
他不仅和吕晋、杨三炮等人往来密切,还是王应章的座上宾。
实事求是地说,即便慕云婷亲自来了,一时半会也很难拿出两全之策。
偏偏她还把这差事给他了,真是“真爱”啊!
见他不说话,谭烽轻蔑道:“刘书记,你还是乖乖去北陈村吧,捅了我这马蜂窝,除了那帮刁民,整个千岭镇的百姓都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