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皇后微微舒了一口气，“把她带下去。”
倬皇微微颔首，看向欢颜的眼里多了几分赏识。
“是。”两个嬷嬷上来把欢颜架起来，欢颜一抬头就见陆敏萱不甘心地瞪着自己，好像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也解不了恨。
“裴丫头！”龙君尧刚想上前制止，方才想到，把她贬去皇陵总比在这个是非之地要强得多。
欢颜眼里波澜无惊，却不想一潭死水之下隐匿的是她的隐忍，她被押着一路向前，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别人灼灼的目光，背影瘦小又带着倔犟劲儿。
陆丞相脸色铁青，广袖中的铁拳攥的死死的，微白的双鬓加上深不见底的双眼更显精明强干。
一场本该歌舞升平喜气洋洋的生辰宴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皇陵里可以说是所有宫女下人最不想任职的地方了，因为这里的日子不见天日枯燥无味，都是青葱豆蔻的女子在这里荒度过阴，过着杂草般的生活，行尸走肉般的苟延残喘。
“快点，进来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不再娇嫩年轻的容颜，年近四十的嬷嬷风韵犹存 ，从皇后贴身嬷嬷的身边接过欢颜。
欢颜警惕着左右张看，缓缓入了朱墙绿瓦的皇陵。
“啧啧啧……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来了这种地方？真是倒霉啊！”嬷嬷甩了甩水帕，“我是这里的副掌事，以后你就叫我一声霜露姑姑。”
“嗯。欢颜轻轻点头，“那这里的主掌事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哟哟哟！”霜露斜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挺机灵的啊，以前其他姑娘被贬到这儿的时候都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害怕什么？”欢颜平静地不答反问，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气，说起话来也是毫不留情。
“害怕什么？”霜露嬷嬷掩口嗤笑，语气有些不屑的说道，“看你的样子年纪应该不过双十 ，口气倒是不小啊！这皇陵虽然清静无人，隔绝了皇宫一切的勾心斗角，但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你还愿意把自己一辈子的时间都交付在这儿死人地吗？！”
“我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欢颜坚定的看着她。
“呵？！”霜露嬷嬷带着嘲讽意味的斜眼挑眉，把欢颜从头到脚连及头发丝都打量了一番，嘲弄道：“你以为想要出去就这么容易呢！皇陵就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既然来了，你就做好打算一辈子和冷冰冰的一堆尸体为伴！”
“白孚殿就是所有宫女的居所，你赶紧过去，一会儿见到清韵她会给你安排，总之不会让你坐吃等死的！”霜露嬷嬷轻轻一声哂笑，把欢颜领到一所略有简陋却宽敞空荡的宫殿前，朱色百钉门上的破败灯笼摇摇欲坠，宫殿内一片素净寂寥，欢颜望眼惨景，凉风习习的白孚殿，心里一阵五味杂陈，霜露嬷嬷看她人已经领到了，打算转身要走。
“等等！”欢颜猛地扯住她粗陋的衣袖。
“怎么了？还有什么疑问？”霜露嬷嬷微微扭过膀大腰圆的身子，问道。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里的主掌事在哪！”
“什么？！我说了可别吓着你。”霜露嬷嬷四下张望，凑到欢颜耳边小声说道，“咱们这里的主掌事可是个怪胎，喏！白孚殿最大的偏殿住的就是她，一年四季很少出来，无论吃饭时间洗浴通通不出来，有时候半夜出来在皇陵里飘飘荡荡像个女鬼一样吓人，现在还有很多宫女说她是死在偏殿里了！”
“怎么可能？！”欢颜蹙眉，似乎不太相信她说的话。
“不信啊？”嬷嬷诡异的笑笑，在夜晚显得格外恐怖，“这样的人，估计也是行尸走肉，你既然来了皇陵就好好做自己本分的事儿吧，说不定哪天运气好能出去呐！”说罢，扭着浑圆的腰肢，打着哈欠渐渐消失在欢颜的视线里。
欢颜叹了口气，缓缓走向白孚殿唯一烛火幽幽的房间，那里一定是守陵宫女的寝宫吧。
“来来来！快点来，我娘前些日子探亲的时候捎来了不少好吃的，如果大家不嫌弃，就分着吃了吧。”一个长相和善的宫女提着个食盒。
皇陵总归有五个守陵宫女，如今加上欢颜刚好是六个，其他的太监下人较多，基本住在临安居。
欢颜刚刚踏进房间就看见五个小宫女暖融融的聚在一起，闹哄哄的有说有笑，微弱的烛火倒映着她们天真明媚的笑靥。
是啊，与其整天怨天尤人唉声叹气，不如把握住仅有的时间好好活着，快乐的活着也是不枉此生的。
“香酥饽饽，寿字油糕，桂花糕，绿豆糕红豆饼，大家快来尝尝啊！”娇俏如花的小宫女提着食盒分着东西。
剩下三个小宫女眼巴巴的瞅着，这些糕点在昭阳殿的触手可及的地方都随处可见，油而不腻，入口即化，对于她们这些在皇陵里习惯了清汤寡水的人，这些东西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奢侈。
不过引得欢颜注意的并不是这些糕点，反而是一直盘腿静坐的一位较年长看样子颇有些像姐姐的人，她一直在闭目养神，背脊挺直稳重，眼尾细长且轻轻上挑，带着莫名的凌厉，手里捻着一串圆滚滚的佛珠，与其他四个争先恐后的小宫女形成鲜明的对比。
“清韵姐姐，你尝尝吧，特别好吃的！”小九执起一块碎着渣渣的饽饽殷切的递给那个女子。
哦，原来她就是霜露嬷嬷口中的清韵宫女。
“你吃吧。”清韵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淡淡道。
小宫女好像已经习惯了清韵的淡然冷漠，撇撇嘴自顾自咬了一口。
“咦！”一个眼尖的宫女发现了欢颜的存在。
“你是谁啊？”小九兴奋的星星眼里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好奇的“腾腾”跑过来，“好漂亮的小姐姐。”
欢颜扶额叹气，“我是裴欢颜，被贬到这里当守陵宫女的。”
清韵闻声缓缓睁开深棕色的眼眸。
“哦！”小九亲热的拉着欢颜的手，“小姐姐快过来！”
小姐姐？
欢颜貌似比她大不了多少吧？
“见过清韵姑姑。”欢颜微微欠身，对着沉静如水的女子说道。
“哎呦！”小九大惊小怪，“叫什么姑姑呀，你怎么喊清韵姐姐会生气的，应该叫她姐姐，姐姐！”
“清韵姐姐。”欢颜改口，“我初来乍到，还请清韵姐姐多多照料，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姐姐指教。”
“安安分分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其他的少管。”看着这女子稳稳温温，却不想说出的话也是字字带钉的。
“是。”欢颜敛了敛眸光，没有再吱声。
“对了，我叫小九，其他三个分别叫小六、小七、小八，你记好了。”
欢颜有些无奈地笑笑，这么多近乎一样的名字却不一样的脸，她还真是记不住。
“好端端的一个宫女不可能会来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了？！”其中一个宫女声音尖细的说。
“就是啊！估计是心直口快得罪了哪个主子了吧，快说说啊，长时间这么没意思，快说点有意思的事也让我们高兴高兴！”
“就是啊，说说看，说说看！”
欢颜看着她们一副猎奇的目光，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能讪讪地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犯了错，才被贬至此。”
“唉……真没意思！来都来了，还遮遮掩掩干什么啊！”
“小六，别说了！”小九柳眉倒竖，呵斥着她。
“我说错了吗？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装给谁看啊。”
“那个……欢颜，小六她们就这样，你别介意哈！”小九有些歉疚的挠挠头，轻轻戳了一下欢颜。
“没事儿。”她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
清韵置若罔闻的闭上了眼睛，又开始反复捻着手里的佛珠，口中絮絮叨叨念些什么佛经。
“我的铺位在哪儿？”
“一个被贬来的宫女要什么床铺啊，去睡厨房吧，反正大夏天的也冻不死你！省的来这里占地方了。”刻薄尖酸的话透过小九极力的阻挠还是一字不漏的清晰传入欢颜耳中。
“好了，小六！你别天天把怨气撒到别人身上！”小九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胳膊。
“啊……疼，小九你干什么啊……”
“欢颜，你别生气啊。”小九捧着几块糕点裹在油纸里硬塞给欢颜，冲她俏皮的眨眨眼，“你还没吃饭吧？这些糕点可好吃了，你先填一下肚子吧，那个最角落里的就是你的床铺，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她肉乎乎的小手指了指最偏远阴凉的一处床铺。
“哎！等等！外面还要好多衣服没洗呢，洗完了衣服再睡觉吧！”小六瞪了一眼欢颜，拿腔捏调的高喊着，其他两个宫女显然是默认了她荒唐的行为，丝毫没有要站出来为欢颜说话的意思。
“大晚上洗什么衣服啊！明天再说吧。”
“小九，你干嘛老是护着一个外人啊，难不成她连这一点苦头也吃不了！”
清韵始终一言不发，仿佛此刻置身事外，一切与她无关，淡泊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