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在哪儿？”欢颜平静地问，估计小六也没想到她当真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了，都不要闹了，都睡觉吧。”这时，一直静声不语的清韵声音如同碎玉般清明，不急不缓声如本人之性。
小六龇牙咧嘴，悻悻的吃着糕点。
夜色如水，欢颜睁开眼躺在坚硬窄小的床上，小九她们早已经呼呼大睡了，清韵一个人一张床发出均匀细绵的呼吸，眉眼淡淡浅浅，安静的如同一块温玉。
唉……
脑子掠过今日发生的一幕幕，欢颜突然有些感慨，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今早自己还兴高采烈的去生辰宴，现在居然已经到了皇陵成了宫女……
不知道现在青鸾红鸾怎么样了，会不会很想自己？红鸾是不是又哭得眼睛红红肿肿？青鸾是不是又唉声叹气睡不着觉？还有龙腾……
欢颜一惊：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他了？自己在他眼里如此微不足道，他又怎么会在意呢？落水之时，千钧一发，他眼睁睁看着她缓缓沉入水下却视而不见，身姿如游龙闪电般跃向陆青裳……
罢了罢了……都是自己想多了，期望幻想多了，失望也就大了。
清明一片的月光淡淡倾洒至房间，如同积水空明，神秘的浩瀚星辰繁星点点，广袤无垠，带着她无尽的思念。
以前小时候，她也总喜欢在半夜的时候偷偷跑出去无名山最高的山峦，坐在山顶上，一个人静静望着皎月发起呆来。
万物生光辉，天地浩然间，她孑然一身立于重峦叠嶂之上，清风皓月，迎风烈烈，那种感觉，是无可言喻的舒服。微微伸手时，好像耀眼夺目的星辰也触手可及，当真是那种手可摘星辰的美好感觉。
每每这个时候，戚娘发现她不在都会火急火燎的跑来催促她回去，然后在她意犹未尽的时候把她带回去好好照看，不过日后，欢颜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偷偷跑出去……
欢颜不禁轻笑出声，思绪越飘越远，那个时候真是美好啊，可是回忆起来全是满满感伤。
“快睡吧，明天我会给你安排事做。”一道清婉的女声突兀的响起，是清韵。
“好。”良久，欢颜才回答，轻轻阖上眼，却是一夜未眠 。
翌日。
欢颜带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起了个大早，其他宫女都已经各就各位，去皇陵打扫焚香了，整个白孚殿更显得空旷萧瑟了。
“起来了？”清韵端来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浓稠的白粥放在欢颜面前的桌上，“吃饭吧。”
欢颜应承一声，把昨个龙腾给自己的华美服裳好好叠起来，干干净净的用手抚平上面细细的褶子，好衣服她总是穿不干净，轻轻弹去灰尘，工工整整放进包袱里，入柜，落锁。
“一件衣服而已，有那么贵重吗？”
“没什么，就是不想糟蹋了。”欢颜经过一夜思量，心情舒畅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是比昨天轻快雀跃的不少。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清韵当然也发现了欢颜的转变，略显苍白的双唇微微开合，什么也没说。
“从今天开始，你去给瑾妃娘娘扫棺焚香，好好照看，以后这就是你的工作。”清韵看了一眼欢颜，说道。
“瑾妃？”好熟悉的名字，大脑快速过滤其他不必要的信息，片刻，欢颜嘴里蹦出一句话，“她是龙腾的母妃！”
“你怎么知道？”清韵不免有些怀疑。
“哦！”欢颜咬了一口软软的馒头，“这个是我之前听别的宫女说的，怎么了？”
“以后你好好做事就是了，关于瑾妃的事儿就不要再过问了。”
“嗯。”欢颜应了一声，不过心里却是在疑惑另一件事，人人都知道，瑾妃与人通奸是让皇室让整个龙曜国蒙羞，十恶不赦碎尸万段都难以平息怒气，按道理来说，应该抛尸野外，怎么可能入得了皇陵呢？
好像是看出了欢颜的困惑，清韵慢慢转身，语气缥缈绵绵，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散落风中，“皇上也是痴心一片，瑾妃身负滔天大罪，更干出有违道德伦理的事，皇上虽然下令处死，但是到底还是心系着她，力排众议承受着所有人的反对，让瑾妃的遗体入得皇陵。”
“原来是这样啊。”欢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之前瑾妃的皇陵都没有人照看吗？”
“没有，别看我们这些下人卑贱如泥，但是道德伦理每个人都深深明白，所以哪个奴婢都不愿意去照看，而且皇上也传过口谕说不准任何人打扫。”清韵声音沉沉浮浮，带着淡淡的伤感。
“那现在为什么要我去照看？”
清韵倒也不嫌欢颜啰嗦，始终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我实话告诉你吧，再过小半月就是每年一次的皇陵祭奠日，到时候所有皇室中人都会来此祭奠，所以好好打扫一番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差池。”
“好。”欢颜点头。
“快吃，吃完我带你过去，以后你就在那里。”
路过偏殿的时候，清韵去书房找东西让欢颜稍作等待，她只好先顿留在偏殿，目光一斜，落到那个房间时，想起昨天晚上霜露嬷嬷告诉自己的话，忍不住侧目望向偏殿的扇面门，门前绿叶沙沙作响，透过斑驳的树影叠捡成千奇百怪的剪影倒映在地上，明明是那样一番好光景，却让欢颜感觉有几分萧瑟悲凉。
这里面……住了一个怪人？
“砰！”
“砰！”
乒乒乓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还伴随着老女人嘶哑的呼喊，那样盛满着诡异又忍不住让人心生怀疑。
“啊哈哈哈……”
“哈哈哈……”
一串诡异的笑声从里面幽幽荡来，那种声音听着让欢颜背脊直直冒着冷汗，那种笑声简直是太毛骨悚然了，吱吱嘎嘎如果嗓子活生生受着煎熬，仿佛舌头都被人放在火上赤烤着，发出来的笑声就像喉咙里塞了一只鸭子嘎嘎叫着。
“有人吗？”欢颜想了想，四下无人，她心里砰砰狂跳着，呼吸渐渐急促和凝重起来。
“有人吗？”
“里面有人吗……”
“啊哈哈哈哈……进来啊！”诡异的声音听得人浑身难受，如同魔音绕耳，贯穿欢颜的神经。
“我进去了？”欢颜小手摸索上门锁，犹豫着要不要推开。
“快进来……进来吧……快进来啊……啊哈哈哈……”一串串的女声空灵的从房间透彻出来，似乎在一步步引诱着她。
“咱们这里的主掌事可是个怪胎，喏！白孚殿最大的偏殿住的就是她，一年四季很少出来，无论吃饭时间洗浴通通不出来，有时候半夜出来在皇陵里飘飘荡荡像个女鬼一样吓人，现在还有很多宫女说她是死在偏殿里了！”
欢颜又想起霜露嬷嬷的叮咛，耳边回荡着女人可怖如魔铃的笑声，小手仿佛受了蛊惑一样用力一推——
“住手！！！”一声厉喝吓得欢颜猛地缩回了手。
“清韵姐姐，你……”
“你过来，这里你不能就去！谁都不能过去！”清韵脸色煞白，牵过欢颜的手连拖带拽把她带离了这个地方。
“丫头……进来啊……快进来啊……”霉气冲天的房间里，一双浑浊的眼睛充斥着血红色，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浑身散发着臭味的躯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长长的指甲锋利无比。
而此刻的她，右手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一刀一刀，把自己的手臂割得鲜血淋漓，好像那条手臂不是自己的一样，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清韵姐姐……那里有人……”欢颜强行挣脱清韵的束缚。
“以后那个地方你永远不要再靠近，听见了吗？！”这是欢颜第一次看见清韵严肃的样子，她眼中满是困惑不解，虽然噤声不语，但那双澄澈秀丽的眼眸却做着无声的询问。
“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我先带你去皇陵。”清韵敛下水眸，羽睫轻覆，兀自走向前。
碧空广阔，暖风和煦，人心明媚。
清韵带着欢颜一路到了皇陵，看守的几个士兵知道清韵是这里的人，也没有阻拦，两个人一路畅通无阻的直抵瑾妃娘娘的棺室。
凡事能入葬皇陵的人但是皇室中人，有的是香消玉损的妃嫔，有的是驾鹤西去的先祖，其他的名门望族就算是再怎么声名显赫却永远不可能入葬皇陵，但是龙曜国却仅有一位，他就是——宋贤王。
他生前是龙曜国以一敌百的大将军王，自小金戈铁马征战沙场，也是远近闻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战绩显赫，功高盖主 ，先皇为了祭奠这位绝世无双的大将军王，破例赐予封号，让他成了龙曜国唯一一位外姓王爷。
皇陵有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棺室，每个棺室都摆放着逝去之人的棺椁，平日里这里很少有人，所以寒意森森，欢颜刚刚进来就感觉到有一股又一股的寒冷从脚底直蹿心底。
“害怕吗？”清韵冷不丁冒出一句 ，以至于欢颜本来就不害怕的心也渐渐有些害怕起来。
“习惯就好，你要做的是清扫棺室，然后焚香祈福，还要诵经颂歌，这是每个宫女分内之事，希望你能做好，我先走了，吃饭的时候我会让小九叫你。”清韵稍回过头，对着欢颜交代一番后，徒留过她一道如剪纸般单薄纤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