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霖,我今天想去见见她。”
午饭的时候离离特地来公司找自己,原来就是这件事情,容溪霖犹豫的眨眨眼,“为什么呢?你知道她是不会有任何愧疚之心的。”
离离笑起来脸上些许苦涩,“当然,我不求她能觉得对我有一丝丝的亏欠,我只是想去跟她有个了断。”
“上次,在德伯维尔酒店,她就那么离开了,将我迷晕过去。”
容溪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做安慰,“别太难过”,他还是犹豫的沉默了会,“柳晗眉你是知道的,她的无耻和卑鄙,你去见她,她再伤害你怎么办?”
“或许从前会”,离离眼里噙着泪却目光坚定,“从年我念及她是我最后一个亲人,虽然她不爱我,可我还是有个妈妈呀,但上次易佳宜的事情,我彻底的失望了,她为了钱宁肯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她也明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我能依赖的人。”
离离用指腹抹去眼角的泪滴,“我想去跟她说清,我并不欠陶家的,更不欠她的,是她对我长期的迫害,让我个性中带着残缺和卑微,她的那些话再也伤不到我。”
“离离,你一定要去见柳晗眉吗?”容溪霖再次确认,她多想离离就这么算了。
她郑重的点了下头。
“离离,我怕她伤害你,不想你去,但我觉得去见柳晗眉是你的自由,而且也是你跟被伤害的童年和青少年做一个告别的重要仪式,终于能勇敢的面对她,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坚强一点,你还有我,这世界上柳晗眉不重要,其他人也不重要,我爱你,辛寻帮助过你,姗姗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还有喜欢的工作,这些才是重要的。”
容溪霖说了这么长的话,离离猜不到他到底有什么紧要的跟自己说?难道是有事情他隐瞒了自己?
容溪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沉默几秒后说:“绑架你的帮凶,陶敏敏花钱雇来的,是你的生父。”
她的眼睛是震惊的,但不是外放的惊讶,而是被疼痛击倒的震撼,渐渐显现出悲伤和痛苦来,露出难以置信的苦笑和绝望。
她神态的变化让容溪霖害怕,他害怕这种大悲让离离难以承受。
“离离,记住我的话,世界上有我爱你,有辛寻、姗姗,那么多人都爱你喜欢你,不要为两个没有感情的人伤害,他虽然是你的生父,可又能怎样,你甚至都不认识他,跟陌生人,一个歹毒的陌生人没区别。”
离离知道她的沉默和眼泪吓着容溪霖了,她吸了吸鼻子,“我知道,只是我真的没想到我跟他竟是这样见面。”
容溪霖心疼的厉害,将她揽在怀里摩挲她的背,“我想过很多次遇到我的生父,他可能是穷苦的,籍籍无名的,甚至潦倒的,没想到他却是一个为了钱能伤害自己亲生女儿的绑架犯,你说他当时知不知道我是他的女儿?”
容溪霖不知道怎么回答,离离此刻的心情平常人无法体谅,那是一种已经对生母失望后,生父又捅了致命一刀的绝望。
“溪霖,他靠近我的时候,我一点心灵感应都没有”,离离想用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让她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他一刀一刀的割在我身上,我只有恐惧和痛苦,我想,这就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爱过我,所以我们没有感应。”
“离离”,容溪霖用手去抚干她脸颊上的泪,她的眼妆已经花了,并不是丑陋且可笑的样子,而是狼狈和无助,“相信我,他们对于你来说不过是陌生人。”
离离略略止住哭腔,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放心吧,我想去见柳晗眉已经做了很多天的决定,谢谢你提前把这件事告诉我,如果从她口中知道,我在她面前就哭成这个样子,一定要被她嘲笑。”
“我陪你去!”
离离摇了摇头,她微垂着头用纸巾擦泪,坚定地说:“我可以,我要自己去,我总要勇敢的面对她!”
……
柳晗眉已经在押,法院已经审判完毕,只等着从看守所转去监狱服刑,而且警方正在积极地搜寻利成这个同伙。
“他早些年也有案子在身上,一直潜逃,换了很多次的身份,也一直身居浅出,不大与别人交往,所以抓捕难度较大。”
离离问起利成,容溪霖如实的告诉她。
“不过我也提供了很多线索,警方已经有些眉目,相信很快就能抓到他。”
看守所到了,按照预约的时间,离离一个人去见了柳晗眉,她剪短了发,她最爱的长发,她总是在两个地方耗费很长的时间,一个是牌桌上,一个是发廊的椅子上,她总是夸耀自己有一头美丽又繁盛的发,也遗传给了离离。
她穿着看守所的衣服,戴着手拷,没有化妆和保养,老了很多,好像变了一个人,人若是老了,眼睛最明显,她的黑眼圈和泪沟要比她实际年龄还老上几岁。
她们两个这样对坐着,离离大概在她人生前二十几年,都未曾想过她们会有这样的一天,而将她们变成这样是因为钱,为了钱她们连母女也做不成了,只能做受害者和犯罪分子。
“你为什么来看我?”
离离看着她冰冷的眼神,没有闪躲,“我想看看你此刻的样子。”
“你是来炫耀的?”柳晗眉绷着脸,“如今你是容太太,有钱有势,而我成了阶下囚。”
“不应该吗?”离离也神色冷冰,并没有因为柳晗眉的入狱而有所痛快的表情。
“你以前总说,我欠你的,我欠陶家养我的钱,我欠你生下我的债,都应该还,所以小时候你虐待我,陶家虐待我,长大后你们利用我,即使没有陶敏敏肾病,不得已让我替嫁这件事,我还是会为了陶家的利益,或者是你的利益,婚姻被交易。”
“那又怎样”,柳晗眉不以为意的一扬头,“如果你不是命好,撞上容溪霖这样的大运,你就是个卑贱的丫头,没出身没背景,没有陶家你能有机会去见容溪霖?能替嫁让容太太?”
“说的没错”,离离漠然的点头,“但有一点你错了,我并不欠你的,也不欠陶家的,陶家养我的钱我还了,我把一颗肾都给了陶敏敏,如果不是生变,可能我连爱的男人都还债的还给她,至于你,我欠你什么呢?”
“你怎么不欠我的”,柳晗眉瞪着离离,“没有我生下你,你能来这个世上!”
“你并不想生下我”,离离揭穿她,“你不过是一时贪欢,是你蠢,是你无知,是你没接受良好的教育的结果。”
“那也是我把你带去陶家!”
柳晗眉被揭穿后的愤怒,她连连摇头,“我带你去陶家,才有机会享荣华富贵,是你沾了老娘的光。”
“你不止一次想丢弃我!”
离离冷冷的说,眼神愈发冷冰的看着她,“我总做噩梦,很小时候就开始了,总是梦见自己在不同的孤独又阴冷的地方,一个女人的背影离我远去,长大以后我知道,那些都不是梦,是你真的丢弃过我,只不过都没有如愿,我被当作走丢送回去,被人发现制止你的丢弃行为,如果有一次成功,我都不可能在你身边长大!”
柳晗眉呼吸粗重,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离离,噙满了眼泪却死死的忍住。
“后来你还想杀了我,在陶家你过的不那么如意的时候,你就想害我,觉得是我这样一个拖油瓶害的你,好多个晚上,你来我房间掐住我的脖子,用枕头闷住我,我想你不是心软了,你是明白,一旦杀了我,你也活不成,所以你罢手!”
离离本以为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会泣不成声,但她没有,她无比泰然、无比自若的叙述,就像一部日记,揭穿柳晗眉虚伪语言下真实面孔的证据,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经坐下的恶,对一个孩子产生过的恶念。
“你不想反驳了?”
她眼里的泪终于跌落,柳晗眉没法反驳,她确实都做过,如果只是要死‘没有’,又有何用呢,亲身经历过的她和离离心里都明白,她是不止一次想丢弃她,甚至杀了她。
“你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的?”
柳晗眉用袖口擦干了眼泪和鼻涕,“你想让我悔恨,想戳破我的谎言?”
“不,我是来救赎我自己的”,离离摇头,她平静的看着柳晗眉,眼里还带着些笑意,“一直以来,我和霍医生,还有溪霖都以为我的梦魇是陶敏敏,她对我的童年产生阴影,但在我一个又一个噩梦惊醒后,我明白了,我的阴影是你,是在陶家那样阴暗的处境,从唯一一个血亲都感受不到亲情,给予我的只有绝望,才让我对人生如此的消极。”
“那我如今这个样子,你痛快了?”柳晗眉又恢复了得意,“你报仇了!”
“只说对了一半,我没想过报仇,如今这样的下场是你应有的代价,但我确实痛快了,我好像恍悟,你只能暗地里戕害一个柔弱的孩子,那个还是孩子的离离,但现在不会了,你在伤害我就会有法律的制裁。”
她冷笑一声,“我真笨,在上一次你企图用温情和歉意来骗我的时候,我还那样软弱,但容溪霖告诉我你再次回来勒索我,被抓起来时,我才突然懂了,我从来不会怕你,即使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为只有你怕我,才会总想弄死我。”
“而你想弄死的也不只是我”,离离突然抬眸盯住她,眼神如冰,“你要甩掉自己丢人的过去,未婚怀孕,抢好朋友的男人,为了金钱堕落,而我是这些的见证人,就像你爱陶敏敏,不是因为你爱陶成旺,她是你的女儿,而是因为陶敏敏象征着你富足安了、风光体面的生活。”
“你闭嘴!”
离离说中了她的内心,柳晗眉开始惊慌,眼神垂下来不去跟离离对视。
“你知道内个绑架你的人是你的父亲吗?生父!”
柳晗眉在这对峙的溃败中慌乱的掏出杀手锏,对准离离,她企图击溃她的泰然,看她崩溃绝望。
“昨天知道的,溪霖告诉我的”,离离丝毫没有触动的样子,“在我知道时也很难过,哭了好久。”
“他是你父亲,内个瘪三是你父亲,他为了钱一刀一刀的杀你!”
离离的镇定不是柳晗眉要的结果,不能只她一个人这么狼狈,她满脸是泪的怒吼。
“他只是个陌生人,我甚至连心灵感应都没有!”
离离看了眼表,探视时间快到了,“对于我他什么都不是,但对你,他跟我一样,见证了你的卑微和无耻,甚至他见识的比我还要多。”
柳晗眉已经身体开始颤抖,眼里是无尽的绝望,离离有梦魇,难道她没有吗?
在她成为风光的陶太太以前都是噩梦,她不顾一切的断干净,奈何断不干净,她就在过去和现在两种形象中间来回的拉扯,她把离离关在内个小卧室里,就像把内个肮脏不堪的柳晗眉锁起来。
“最后问你个问题”,离离沉默两秒,“他知道我是他的女儿吗?在他绑架我的时候?在他残害我的时候?”
柳晗眉强忍住自己的哭,深呼吸平复,眼里是怒意,瞪着离离,仿佛在最最后的反击,“知道,他知道!”
“时间到了!”
看守过来要带她离开,柳晗眉身体有些僵的起身,在她被押着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只是身体有些伛偻,压抑和哭腔的声音弱弱的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敏敏找的他,怎么就找到了他!”
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离离不知道哪一种是真的。
可不管哪一种都代表着柳晗眉良心发现,如果利成不知道是真的,她在最后那一刻选择说了实话,而不是假话让她难过,如果利成真得知道,她最后选择说假话,为的还是不让一个父亲以如此形象出现在父女第一次见面中。
离离起身向看守所外走去,步履从未如此的轻快,她现在才明白霍卿说的‘心理治疗,医生只是一个帮手,正确的疏导,引领正确的方向,真正走向新生还是要靠自己,一个坚韧勇敢的自己,一颗迎接新生的决心。’
她不勇敢,甚至有点怂和怯懦,又优柔寡断,可容溪霖帮她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而她也终于从这番苦心中幡然醒悟,实属难得。
容溪霖就站在大门口等自己,离离远远的就看他微笑,不知道为何,跨过这道门的她,像是迈进了一个新的开始。
“还好吗?”容溪霖抱着她问。
“我爱你溪霖”,一个崭新的离离同样爱着你。
“我也爱你!”
一个未有改变的容溪霖深爱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