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霆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妄吟，妄吟讨了个没趣，这才轻哼一声，走了。
日头渐渐升起，驱散了殿中萦绕的薄雾，沈长歌却不知该跟叶霆说些什么，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太上皇那边还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
“等等。”
指节分明的大手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隔着薄薄一层衣衫，他的掌心弥漫着灼热的温度，烫的她心头一颤。
“将军……将军还有事么？”
叶霆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应该是桂花酿的味道，不知道他喝了多久喝了多少，只知道他脸颊泛红，那双犀利的眸子也变得带了几分迷离。
沈长歌下意识地皱眉，“你是不是很担心太上皇啊？”
“为什么这么问？”叶霆注视着她，静静地眨了眨眼。
沈长歌迟疑了一下，脑海中响起了赫连德之前跟太上皇吵架的时候说出的话。
可她若是就这样贸然问他和太上皇的关系，似乎也不大好。
犹豫了许久，沈长歌还是摇了摇头，“没，只是听说太上皇是你的义父。”
叶霆轻笑了一声，“是定国公和你说的？”
沈长歌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叶霆的情绪不大对劲，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慵懒阴郁的气息，和平时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你若是担心太上皇，不如就进去看看他吧，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底子还不错，应该……”
“定国公……”叶霆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回头直直地注视着她，“还和你说过我什么？”
“啊？”沈长歌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了。
“一定没说什么好话吧？”叶霆垂眸浅笑，薄唇划过好看的弧度，“定国公一向不喜叶家，更不喜欢我，而你又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想必在你面前，他是说不出我什么好话的。”
看沈长歌怔愣着没说话，叶霆继续道，“只是不知这一次，他又跟你说了我什么？冷酷无情，好战嗜杀，还是又把我祖父那些事拿出来说了？”
他倒是猜对了。沈长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些都是……”
“你知道为什么定国公不喜叶家吗？”
叶霆打断了她的话，望着远方缓缓探出头来的一轮金日，墨色的眸子潋滟着金光，“因为当初，我祖父是大长公主的青梅竹马，可惜两人阴差阳错分道扬镳，大长公主最后嫁给了沈老将军。”
沈长歌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半晌才重新开口道，“你知道我祖母的事？”
叶霆看了她一眼，“大长公主庆文三十一年出生，自小在乡下长大，十三岁才被接回宫，后又女扮男装逃出宫去微服私访，两年内在京城内办医馆，修学堂，开义诊，为人称颂，十五岁那年，先皇重病，南疆来犯，大长公主又再次女扮男装远赴沙场，治好了军中的瘴气之毒，墨国大胜，她也因此与沈老将军日久生情，定下姻亲，再后来的事，你应该就都知道了。”
沈长歌虽然知道祖母不是平凡女子，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如此荡气回肠的故事。
然而叶霆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人们讨论她最多的并不是这些事，而是她写下的一本奇书《药蛊金方》。传说中这本书记载着各种疑难杂症的药方，拥有了这本书的人，就相当于掌握了最顶级的医术，但是大长公主去世后，这本书就下落不明，有传言说……”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沈长歌忍不住苦笑，“说这本书在我手上？”
叶霆眸子沉重地看着她，“很多人接近你，应该都是为了这本书……”
“那你呢？”
沈长歌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倏地抬起头来，“叶将军，从你第一次在礼王府的时候帮我，再到后来，每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都能及时地出现在我身边，是不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其实你和那些人一样，你也想要这本书，对么？”
太阳终于完全升了起来，亮堂堂的白昼仿佛要驱散一切寒冷与黑暗，可沈长歌还是觉得浑身发冷。
以前她没有仔细想过，只以为是巧合，可就在刚才她突然觉得，叶霆出现的所有时机，是不是未免太巧了些？他是大将军又不是自己的保镖，怎么可能每次自己出事的时候，他都会及时出现？
除非，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她的所有动向，他和那些其他人一样，想要的不过是她手中有可能存在的“圣书”。
就连带她去鬼市，也很有可能只是想让她帮忙鉴定现场的复刻版药蛊金方是真是假罢了。
想通了这一层的沈长歌突然觉得心寒，看向叶霆的目光也变得冷了起来。
叶霆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从未想过对你不利。”
“我相信你，不然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但是，你的动机也未必就那么单纯。”
沈长歌自嘲地一笑，“或许……你也只是想利用我罢了。”
“大小姐！”
远处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舒公公一路小跑了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太好了太好了，大小姐！您不愧是大长公主的嫡传，刚才李太医已经给陛下诊过脉了，陛下的脉象虽然仍有虚弱，但已经逐步恢复如常了！您简直是神医啊！”
“舒公公您谬赞了。”沈长歌礼貌地微笑，回头看向舒公公，“既然太上皇没事了，那我也就放心了，我这就回去了。”
“等等。”叶霆迅速开口，“舒公公，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话跟大小姐说。”
“是。”
看着舒公公的背影转身快速地离去，沈长歌才冷冷地转过头看向叶霆，“你若是想问书在哪儿，我只能说无可奉告，不论你信不信，那本书真的不在我手里，而且我也不知道它在哪儿。”
“你误会了。”
叶霆吹了一声口哨，电光火石间，一道青衫身影倏地出现在了亭中，单膝跪地，袖口处绣了三片柳叶。
沈长歌隐约觉得他有点眼熟，还没等想起来，就听见叶霆语气冷肃道，“柳先生，以后，你就跟在大小姐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