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身黑袍的枫灵从院子的桃树旁跳了出来,手中执着长剑,正好落在她的肩上。
在他的身后,还有七八个黑衣人,尽管沈长歌自己武功不高,却是能听得出来,这几个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抓她就如同猫抓老鼠,轻松得很。
既然如此,沈长歌倒也不紧张了,唇角微微勾起,“看来民女的面子还是大得很,能劳陛下如此兴师动众。”
枫灵沉默无言,表情却闪过一丝狠戾,照着她的膝窝处便是一脚,直接将她踢得跪倒在地,疼痛不已。
不过沈长歌也没喊出疼来,只是用力挺直了脊背,似乎是在无声的反抗。
太上皇步履悠闲地踱步而来,看见的便是如此景象,眉微一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紧张什么?大长公主当年说过要好生照顾你,孤是不会忤逆她的命令的。”
“只不过……”
太上皇说到这里,话锋却又一转,“她只说让孤照顾你,那就是说,只要你活着就好,那你究竟是能跑能跳,还是瘫痪在床,似乎也无甚要紧?”
沈长歌顿时心里咯噔一声,“陛下想做什么?”
“孤还想问你闯入宫中,是为了什么?不怕死?还是觉得孤顾忌着大长公主,真的什么都不敢对你做?”
太上皇垂眸望着她,就如同望着一只匍匐在脚下的蝼蚁一般,眼神中尽是不屑。
沈长歌终于想明白了,难怪这一路上什么阻碍都没有,原来这从一开始,就是个引君入瓮的计。
“其实你已经易容,就算隐藏在这京城之中,只要你有心躲避,孤就算将这京城翻过来,也未必能找得到你,怪只能怪你自投罗网,为了那些贱民逞强,最终害人害己。”
忽然,太上皇似乎看到了什么似的,将那玉佩从她的腰间硬拽了下来,“这是从前孤赏给德儿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赠与你,看来,孤还真是低估了你。”
沈长歌却不想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她抬起头望着太上皇,目光冷冽却坚定,“陛下如今已经抓到民女了,也应该将父亲与娘亲放出来了吧?无论民女做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还请陛下网开一面,放过他们!”
“你放心。定国公是大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孤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关了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如今南疆余孽在京城中四处作乱,他们府中也未必能有大牢中安全。”
沈长歌这下子不禁糊涂了,合着太上皇抓了他们,倒还是为了他们好了?
太上皇却并没有解释,冲着枫灵使了个眼色,枫灵怔了怔,面露为难之色,“陛下,此女擅用蛊毒,又有一点武功,属下怕将她放开,她会伤了陛下……”
“放心吧,借她两个单子,她也不会的。况且,她又不傻。”
太上皇轻轻勾唇,一幅成竹在胸的模样,沈长歌心里虽然憋着一口气,但也确实不得不承认,她的性命还有父亲与娘亲的性命都在太上皇的手中,她就算逃,能逃到哪儿去?
枫灵不情不愿地将她松开,沈长歌趁机活动了一下筋骨,太上皇瞥了她一眼,一脸嫌弃的模样,“去打盆水来,把她的脸好好洗洗,你这幅样子,孤看着别扭。”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去取毛巾与水盆,沈长歌自然不敢反抗,乖乖地换了脸上易容的妆,心里却一直不停地在犯嘀咕。
她有些拿不准,太上皇这态度到底是算什么?
她还没那么天真,会认为一直对她喊打喊杀的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放她一马了,这背后一定是有着更深刻的阴谋。
等她将脸上易容的妆卸下去,太上皇才暗自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枫灵,“你们先下去吧,孤有话要跟她单独说。”
枫灵有些抗拒,似乎是不放心,但太上皇态度坚决,枫灵也不敢忤逆,便起身抱拳行礼,转身离开了。
空空荡荡的院中,只剩下了沈长歌与太上皇,空气一时间沉默又凝重,沈长歌望着太上皇,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然而太上皇却轻轻咳了两声,似乎是受了风寒。
一开始,只是轻轻的咳,但很快,他就止不住地加重了咳嗽,仿佛是肺里有什么东西想咳却又咳不上来一样,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听着便让人揪心。
沈长歌才发现,太上皇说是手段凌厉,雷厉风行,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的脸上也生出了层层叠叠的皱纹,还长着老年斑,头发也是花白的,而且看样子好像过不久就要全白了。
“你跟孤来。”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太上皇才止住咳嗽,起身,朝着院子后面走去。
沈长歌愣了一下,缓缓起身,缓了一下酸痛无比的膝盖,然后就跟着太上皇一同走了过去。
她虽然也来过太上皇宫中几次,却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原来这院中竟还有一条小路,不知道是通向何处的。
沈长歌有些忐忑,但是看太上皇这意思,也不太像是要把她斩草除根的样子。
她提心吊胆地跟在太上皇身后,风吹来也是一阵阵寒凉,不知道过了多久,太上皇才停住脚步,眼前是一片更大的院子,种着许许多多的梅树与桃树,只是这个时节,梅花与桃花都未开放,所以显得光秃秃的,有些颓败。
太上皇走到一处小小的木牌前,轻轻地用手拂落上面的灰尘,而后转头看向沈长歌,眼神冰冷,“跪下。”
沈长歌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太上皇又咳嗽了两声,而后才缓缓道,“这是大长公主的衣冠冢,你虽然不是大长公主的亲孙女,但祭拜她一次,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沈长歌这才回过神来,对着木牌,缓缓跪了下去。
这木牌上有字,似乎是大长公主的名讳——赫连嘉月。
沈长歌心中五味杂陈,眼前却又好像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老师,冲着自己轻轻微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