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皇后的眼神有些复杂,静静地看着那汤中飘起的红枣,“最近动得越发频繁了,总是踢臣妾呢。”
“这样好动,必定是个皇子。”赫连裕笑笑,“不过若是公主也无妨,可以送到母后那儿去,母后最喜欢公主了。”
皇后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抬头看向赫连裕,满眼悲戚,“这皇儿还未出生,皇上就谋算着要把他从臣妾身边夺走了吗?”
“?”
赫连裕愣了一下,没明白皇后是什么意思。
这笋许是过季了,放在口中硬的像柴火,他想他应该赐死御厨,但是又仔细想想,御厨或许也不是故意的,或许是听说竹笋可以解毒才给他做的呢?
哦对了,他中了蚀情蛊,眼下应该已经忘情了,可他为什么还记得眼前这女子是谁呢?
她是他的皇后啊……难道,他不爱她?那他爱的是谁呢?
“皇上……”皇后突然噗通一声跪下了,欲语泪先流,“皇上……太医说……说您病入膏肓,臣妾今日是担忧您,才来探望您的……”
“啊……”赫连裕眨了眨眼,反应平平,更不明白女子为何要说出这句话。
他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也知道她是担忧自己才来看自己,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个失了势的皇帝,若不是真心,谁愿意来理他?
想着后宫处处冷宫,多少嫔妃太妃在那宫中一直到死都无人问津。
而可笑的是,他明明是一朝天子,却如同深宫妇人一般被幽禁,这算什么?报应?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异心,您不能如此……您不能如此啊!臣妾贱命一条尚不足挂齿,可是皇儿呢?他可是您的血脉啊!”
皇后哭的梨花带雨,原本一张姣好的美人面,现在衣衫凌乱,钗发歪斜,简直狼狈不堪,惨不忍睹。
赫连裕越听越糊涂,想要扶她起来,她的身子却重的很,任他如何搀扶都动弹不得。
终于,他忍无可忍,烦躁地拍了拍桌,“你说你没有异心,可朕从未怀疑过你,又何谈你是否有异心一说,且你若没有异心,皇儿必然是朕的血脉,你说这些,又是何用意?”
皇后抬起头来,两行清泪自眼眶中流下,“先前皇上昏迷不醒,太后曾颁懿旨,若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便要后宫所有嫔妃一同殉葬!可……可皇上后宫就臣妾与淳妃还有那温妃以及几个由太后做主算作冲喜娶进来的几个嫔妃,那几个冲喜的本就不该进宫来,是他们的本家贪心不足蛇吞象,死了也就死了,淳妃有母家撑着,也不会有事,可臣妾……臣妾……”
赫连裕不禁蹙眉,“太后是你的姑母,又怎么会不保你?”
皇后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后虽是臣妾的姑母,却也是这墨国的太后,若皇上身后,臣妾诞下一皇子,皇上无其他子嗣,则皇儿就会成为太子,太后怕臣妾干政,必会选择去母留子,比起墨国的未来,臣妾的性命又能算得了什么?臣妾贱命一条,也知不得皇上喜爱,能坐上这凤椅,完全是仰仗着家里和太后的荣光,可他们若是如此狠心,那臣妾也不得不想法子,为臣妾自己找一条活路出来。”
赫连裕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筷子,“你想怎么样?”
皇后这才缓缓擦去了眼前的泪水,平定下那一脸的悲戚,“恳请皇上拟下旨意,看在皇儿年幼的份上,让臣妾免于殉葬,抚养皇儿长大,等皇儿登基,臣妾一定立刻出宫修行,再也不沾染这宫中事半分,也自不会再提,权当是没有这个孩子!”
风砰地一声吹开窗户,呼呼的风雪灌进来,赫连裕回头看了一眼,却没起身去关,而是拧眉道,“你要出宫修行?宫外可不比宫里,寺庙内条件艰苦,你可忍受的了?”
皇后强挺着大肚子叩首,“臣妾只求留一条贱命!”
“哪怕再不能见你的孩子?”赫连裕迟疑。
“是!”皇后斩钉截铁,“若非如此,皇儿与臣妾总得去一个,臣妾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此威胁,只能自己想办法从中斡旋,可若皇上不愿,那臣妾也没办法,干脆今夜悬梁自尽,也省的皇儿生出来讨人嫌。”
“皇后!”赫连裕眯眼,怒而拍桌,“你可知嫔妃自戕乃是大罪?”
皇后的唇角带了几分嘲讽,“臣妾知道,嫔妃自戕,按律法可诛九族,可太后更了解律法,一定会想办法帮臣妾洗脱罪名,所以臣妾也不怕连累家人。”
赫连裕默默地打量了她许久,半晌,才起身去关窗,皇后就盯着他的背影,也不起身,也不说话,黑漆漆,圆咚咚的瞳孔写着浓浓的倔强。
窗户被关上,屋内的温度才上来了些。
赫连裕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低头看着女人倔强的双眸,语气突然放软了几分,“若是个公主,想必太后就不会想着去母留子了。”
皇后依旧是讽笑,“皇上无嗣,好不容易得了个希望,最后却又落空,就要将大好江山交给皇上的兄弟,无论是礼王、庆王,于太后而言,或许都不是最佳的选择,难保她不会迁怒于臣妾。所以还请皇上在懿旨中写明,若是诞下公主,也要由臣妾抚养长大,等公主长大出嫁,再准臣妾出宫修行。”
说完,她还好像赫连裕不同意似的,又再重重叩首,额头都红了一片。
“臣妾一生不愿争抢,唯有此一样心愿,臣妾并非想要苟且偷生,只是不愿皇儿自小丧母,皇上若肯开恩,臣妾死不足惜。”
“……”
不知为什么,赫连裕忽然觉得有些胸闷,许是地龙烧的太热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跪伏在脚边的大肚子孕妇,眸子沉了沉。
终于,还是冲着门外低吼道,“小李子!拿笔墨来!朕要拟旨!”
外头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见李公公脚步不停地小跑了进来,边跑边道,“皇上可是有什么事着急?如今朝政由陛下把持,皇上这旨意未必能传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