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拿笔来就是。”
赫连裕表情平静，接过小李子手中的明黄卷轴与毛笔，到了另一头的书案上，将书案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拂落到了地上，伸手一抖，将卷轴压在了书案上，提起手中笔。
“皇上……”
小李子有些诧异，“您若想什么可以叫奴才来写，若是您觉得奴才的身份不便主笔，那奴才就叫编修大人来，听说他最近书法技艺又精进了不少呢。”
“不必。”
赫连裕默默地将前几行写好，淡淡地回了两个字，而后继续笔走龙蛇，迅速写着什么。
皇后跪在桌边，没起来也没说话，就一直静静地注视着赫连裕。
他昏迷许久刚刚清醒，手上还没什么力气，好几次都差点写歪，硬生生地收回笔势，手隐隐发抖。
小李子跟他时间最久，最了解他身体情况，看他这般逞强实在是不忍，原本想让皇后劝劝他，别这么一意孤行了，毕竟身子不好，该好好歇着才是。
可是转念一想，皇后与皇上并不亲近，皇上娶她进来只是好生养着，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便叹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了。
皇后抬头看着赫连裕，眉头凝起几分疑惑与迷茫来。
片刻，赫连裕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似乎感觉到了一股力不从心似的，轻轻咳了几声，等待墨迹差不多干了，才拿到皇后面前，亲手交到她手上。
“旨意拟好了，你可满意了？”
皇后忙不迭地低头去看，只见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赫连裕身后，皇后不必殉葬，无论腹中龙胎是男是女都可以留在宫中，但新皇登基后，皇后就将被继承给新皇，抚养龙胎长大成人后，必须离开皇宫出家修行，从此生老病死再与皇家无关，不能再去与孩子相认。
皇后乍一看就白了一张脸，“继承于新皇？”
小李子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直到看了这圣旨的内容，神情才凝重了几分，半晌才道，“皇后娘娘，皇上待您已经不薄了。这根本就是您的保命符啊……”
前几天太后娘娘才颁下懿旨，要求皇上身后，嫔妃殉葬，可太后懿旨无论如何也大不过皇上的圣旨，若是皇上下旨要留皇后一条命，太后即使心有不甘也要遵从，虽然要被继承给新皇，虽然不能与孩子相认，可是比起活着，这些又算什么呢？
皇后想了想，慢慢地脸色也恢复了过来，三跪九叩，行了个大礼，“谢皇上恩赐，臣妾此生福薄，无缘与皇上死生相守，若有来世……”
“清儿。”赫连裕抬头看她，唇边洋溢着几分浅笑，“若有来世，再说来世吧。”
“……”
他的身子单薄，好像风一吹就会刮倒，可眼眸中的那淡然与温柔，却是她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
皇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卷轴，眼眶忽然变得热烫起来，半晌，才咬了咬牙道，“是。”
然后转身，潇洒离去。
偌大的寝殿，又剩下了一室寂寥。
静得仿佛连外面雪花飘落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小李子叹了口气，“皇上，太后此番苦心不成，怕是又要怪您了。”
赫连裕垂眸，“将死之人，不在乎这些。”
“皇上！”小李子一脸骇然，“您福泽延绵，必定吉星高照！”
“好。”赫连裕兀自斟了杯桂花酿，“你出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小李子本想劝赫连裕不要如此悲观，可是想了想到底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也不说了，默默地长叹了口气，转头出门了。
红泥暖炉，热酒消愁。
白雪片片坠落，整个皇宫都一片银装素裹，仿佛置身在梦中。
赫连裕身着月白长袍，身影跌跌撞撞，拎着酒壶，到了殿中，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雪。
那雪花随风起雾，大朵大朵的，就似棉花。
他有些喝多了，脚下一阵虚浮就坐在了地上。
有风吹得窗户乱响，他也无暇去管，仰头直接拎起酒壶就倾倒口中，那淡黄的酒液带着淡淡的香甜气息，就像是桂花一样甜，却又带着危机四伏的酒精气息，不大一会儿，就让他醉的深沉。
喉结一次次耸起，美酒一口口入喉。
日头不知何时落下，宫中红烛不知何时点起，窗户被关上，暖气很快走遍全身，赫连裕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他觉得有点奇怪，就像是昨天的那种感觉。
浑身燥热不堪，不断有异样的感觉浮现，可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根本动弹不得，也根本无法反抗。
忽地，一道黑影如黑猫一般轻盈地闪过，落在了他的身边，与此同时，红烛一瞬熄灭，寝殿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奇怪的感觉瞬间爬遍全身，赫连裕闷哼一声，食指差点抠破掌心。
门外，小李子的声音远远传来，“皇上！这掌灯的丫头还没熄灯，蜡烛怎么熄了？是不是您要就寝了？要不要让宫女进来伺候？”
“不……不必！”赫连裕咬牙道，“不许进来打扰朕！”
“那皇上好好歇息，明日太医会来请脉！”
“唔……”
又是更强的刺激袭来，赫连裕险些失去意识，好半晌才看清楚眼前那模糊的轮廓，却又觉得十分熟悉，冷不丁地开口，“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告诉我，你是谁！”
“……”
那身影曲起脖颈，似天鹅一般优雅高贵，却又带着更奢靡的气息，让赫连裕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你不记得我了？”
女人的声音犹如银铃，那么清澈悦耳，撩拨着他心里的浴火。
“也好，反正我们也不该再扯上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回来？！”
这一句话几乎是本能一般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口，那身影似乎一顿，有些心虚的模样，赫连裕干脆借着酒劲，用尽一丝气力，将她按住，反客为主，欺身压了上去。
嘴角勾起一丝邪笑。
“你这么喜欢勾引朕，不如朕让你多怀几个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