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没有说出口,但是叶霆却已经想到了。
她是一国之后,一声令下,就有无数的人前仆后继愿意为她肝脑涂地,怎么可能还在乎这个不过是因为她一时善心领养回来的所谓继子?
楚如英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我对他的照顾不够,偶尔也会加以苛责,但我也从未忘记过他是我的继子,不然你以为他一个随行侍卫,如何能在宫中来去自由?若不是我给他的权利,他又如何能被人尊重?”
叶霆缓缓抬头静静地凝视着她,“既然你对你的继子都可以善待有加,当初你又为什么要抛弃你的亲生孩子?”
楚如英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解释,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说出口,半晌才语调僵硬地答道,“我有我的理由,我不能把那个孩子带回北疆,我希望那个孩子如果知道不会恨我,但如果他真的恨我,我或许也没什么法子……”
叶霆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平静而幽冷。
楚如英甚至觉得如芒在背,好在此时叶霆终于收回了目光,放在了沙盘上,“我会派人去找路情,试着打探情况,也会试着救出幼帝,但是现在情况并不受我控制,大祭司随时有可能率先宣战,我别无选择,只能应战,且此举名正言顺,幼帝是否安全也与我无关,希望太后娘娘能够做好心理准备,若是救不回幼帝,也能节哀顺变,莫要将此仇记在我大墨身上,即便要记,也就记在我一人身上就是,莫要牵连无辜将士与百姓。”
这一番话,真是让楚如英原本就一片冰凉的心更被冰块兜头浇下。
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结果现在全都堵在了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颗心如同吞了黄连,是满腹苦涩,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最后只能怏怏道,“你说这些,我也想过了。我知道如今墨国与北疆虽是联盟,但允儿这事却是不能强迫,我也不愿强迫,或许当时是我错了……我不应该……”
叶霆忽然抬头看她,她却好像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停住了口,而后缓缓垂下了头。
不应该放弃那个孩子选择回到北疆,不应该觉得总还会有更好的,更不应该觉得……
觉得逝去的一切终究会回到身边,事实证明,无论她是谁,失去的一切,都不可能会再回来了……
可这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应该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
楚如英忽地抬起头,唇角扯出一抹似若无意的轻笑,“没什么了,你先忙你的事吧,允儿本就从小身娇体弱,甚至有御医断言,他难以长到成年,是我……是我一厢情愿,将这整个北疆的担子都放在他幼小的肩上,如今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他若此番能侥幸留得一命,我一定会让他拥有本该属于他的人生,若他不能……”
楚如英顿了顿,声音忽然带了几分哽咽,“他还那么小,黄泉路上恐怕都照顾不好自己,是我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从不考虑他的感受,一直逼着他成长,若他不能,那我就陪他一起去了。”
说完,楚如英披好斗篷,戴上兜帽,转头就出了营帐,背影十分干脆利落。
叶霆原本是怪她的,怪她一方面收养了路蓁,却又不对他尽责处处施暴,另一方面明明幼帝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但是她却又强行逼迫,还怪她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实在是铁石心肠。
尽管这些人跟他都没什么关系,可许是跟沈长歌在一起久了,他这铁石一般的心肠,倒是也开始学会共鸣了。
而且听她说完这一番话,他又仔细想了想,觉得她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她原本就是一国之后,锦衣玉食,又能如何怜惜路蓁?
幼帝的确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可若是不选他,又能选谁?难道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
至于当初那个孩子……
叶霆摇摇头,努力想将这一切赶出自己的脑海。
然而此时,营帐的门帘却忽然被人掀开,沈德东站在门口,表情有些局促,“大将军,末将刚才一直在门口守着,因着怕楚太后对您不利,所以没敢离开……”
“一个女流之辈,能对我做什么?”叶霆轻笑,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扬起的唇角又渐渐放了下来,“红叶镇那边怎么样?”
“还好,正在逐步恢复建设。”沈德东顿了顿,“周将军来信要求回来……”
叶霆没说话,眉头一皱,似是不悦。
沈德东沉默了片刻还是继续道,“周将军心里也知道您如此安排,是为了保护沈小姐的安危,但是此次北疆之战非同小可,周将军也忧心如焚,觉得自己没有派上用场,枉为将领……”
“你且告诉他,红叶镇是我军防线的最后一道,这一战尘埃落定之前,让他务必守好后方,方便我军撤退,若他还不能理解,就不用再给他回信了。”
“可是……”沈德东其实也觉得这样有些残忍,身为将士,这一生的梦想就是保家卫国,可眼前机会来了,却又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对于周先勇而言,或许将会是一生的遗憾啊。
然而叶霆的态度却很坚决,沈德东也撼动不得,没办法,只能将心底的话都压下去,可到底还是留了一层疑影。
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大将军,不好了!大将军,不好了!”
士兵一溜小跑地冲了进来,满脸惊慌,“大将军,沈将军,出事了!外头不知从哪飞来了一只黑色的巨鸟,异常恐怖,将营地搅了一团乱,您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
叶霆皱了皱眉,拿来剑就冲了出去,沈德东紧随其后。
刚出营帐,就看见一道黑影朝他们袭来,那黑影伸长了翅膀,简直遮天蔽日,瞬间狂风席卷,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