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长歌咽了口唾沫,差点就在他深邃的目光中一败涂地。
有那么几秒,她真的很想将过去这短短几个时辰内发生的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可是话到嘴边,她的眼前就又冒出了转身那刻,太上皇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森寒的目光。
她可以任性地留下叶霆,但是这样会打乱太上皇的计划,太上皇一定不会饶恕她的,而且,她的家人也会被连累。
想到这里,她抿了抿唇,下意识攥紧了裙边,红唇轻吐出两个字,“没有。”
叶霆却没有放开手,反倒更加用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细细地用指腹摩挲,双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向什么另外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把我扔到了叶家,说我是叶家的少爷,让我从此以后跟着父亲,等我长大了,父亲却又带我进了宫,将我扔给了太上皇。”
沈长歌看着他,眼眸有几分不忍,“叶霆……”
他忽地冷笑,任由那茫茫细雨洒落在脸上,“你会不会也像我母亲一样,丢下我就不管了,等我出征回来,你就已另嫁他人?”
“不会。”
沈长歌很快回答,“我保证,等你凯旋之日,必定十里红妆,你娶,我嫁。”
叶霆却比她的语气更加坚定,“那就现在请旨,今夜在定国公府摆宴席,即便大军明日出征,那我也放心了。”
“……”
沈长歌没想到叶霆如此固执,心里既是酸苦又是甜蜜。
正在想办法说服叶霆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竟是太上皇来了。
沈长歌不由得腹诽,这老头子还挺敬业,做戏做全套啊,亲自出来忽悠人了这是?
“咳咳……”太上皇干咳了两声,“叶霆,此次北疆一役,墨国损失惨重,就连定北将军沈耀灵都成了敌军的俘虏,实在是有损墨国颜面,为平定北疆,孤决定任你为统帅,三日内率军出征,凯旋归来后再封摄政王。”
沈长歌连忙给他使眼色,太上皇这才后知后觉地又加了一句,“还有赐婚。”
叶霆虽然仍心有疑虑,但终究是太上皇的旨意,他也说不得什么,行礼后就要告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掉头回来,亲昵地附在沈长歌耳边,浑浊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温度,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等我。
沈长歌仿佛被这灼热的两个字烫坏了心脏,愣了好半天,等回过神来,脸颊红成一片,而叶霆却早已走远。
“陛下,沈小姐!雨下大了,当心淋湿!”
身后忽然传来了舒公公的声音,只见他一手拿着一把伞,朝着两人急匆匆而来,将其中一把递给了沈长歌,另一把则撑在了太上皇的头顶。
太上皇却久久未动,远远望着叶霆离去的方向,像是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
沈长歌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拿不准应不应该这时候跟他告辞,他却忽然轻叹了口气,“所有的皇子中,只有霆儿最像孤。”???
所以叶霆真的是太上皇的私生子?!
沈长歌想哭,这算不算皇家机密?她现在假装没听见还来不来得及?
太上皇浑浊沧桑的双眼,难得露出了几分留恋,只是很快就变成了嘲讽与奚落,“只可惜霆儿的生母心狠,生了他没几年,就把他抛下了。”
沈长歌试探道,“不要他了?”
太上皇忽地冷笑一声,眼眸瞬间卷过骇人的怒意,“她死了。”
说完,就拂袖而去,留下沈长歌一脸懵逼。
半晌,舒公公才小跑着回来,“沈小姐!陛下说您可以走了,送温妃娘娘回北疆取药之事,陛下说会自己交代将军,三日后,将军就会出征,您若是想送他,可以去,但是不能到近前,只能站在城楼上远远地看一眼。”
沈长歌不禁苦笑,她都如此有自知之明了,太上皇竟还如此防范她,实在是小气。
“多谢公公提点,长歌告辞。”
“沈小姐慢走。”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临近深秋的雨越发冰凉,连同风都鬼哭狼嚎似的,硬生生吹折了伞。
沈长歌索性也不再撑伞,就这样自由地走在雨中,任由细细密密的雨丝,渐渐浸湿了她身上的衣裳,又渗透进了纱布包裹的伤口,冻得她浑身发抖,脑海却异常清醒。
路过皇帝寝宫时,雨突然就下得大了。
她似乎看见有一道人影坐在院中,呆呆地望着门外,忽然看见她经过,就猛地起身想要朝她而来,却又被侍卫牢牢地挡在了院子门口。
“沈长歌!”
她只听到了这三个字,剩下的就被风雨拆得支离破碎。
赫连裕站在院子门口,一脸绝望与痛心疾首,沈长歌却只觉得可笑,原来这皇上也不怎么好当,不仅要把一颗心分成好几瓣,还连真正的感情都不能拥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人离自己而去。
可是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此时的她,和赫连裕又有什么区别呢?
原来痛真的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慢慢的,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剖开你的心房,将刺一颗颗地填满,等到回想时,就是用力地握紧心脏,让那一颗颗的刺都穿进皮肉,穿入肺腑,疼到麻木,疼到怀疑人生。
沈长歌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轻功点地,于雨幕中跃起,乘着轻功回到了定国公府。
刚一开门,就撞上正在打扫的绿芽,绿芽看她浑身湿透也吓得惊呼,“小姐!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身上竟然还有血迹!”
“无妨。”
沈长歌倦极地挥挥手,一头栽倒在床上,任由意识渐渐沉沦。
她想,或许她是该睡个好觉了。
也许,一觉醒来,就回到现代了呢?
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
因为她淋雨发烧加感冒,一睡就睡了三天,等醒来的时候,还在定国公府的闺房,但是叶霆却已经到了城门,只等点完兵马,就要出征了。
沈长歌想都没想,披上大氅,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