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太多了。”
沈康晟回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而低沉，“她那时还小，如何能记事？再说，此去是北疆，又不是南疆，不会触景生情的。况且，你不是也说了么？母亲的在天之灵，会保佑她的。”
林霜云这才戚戚然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我只希望她就算想起来，也不要忘记了回家……”
沈康晟默然，扶着她渐渐回了府中。
……
皇宫。
临近黎明，酒过三巡，赫连裕终于打着晃向玉华殿而去。
小李子扶着他高大的身躯，很是吃力，但看着他隐隐开怀的模样，心中又有几分欣慰，自从温妃娘娘离宫，似乎皇上就再没露出过笑脸，可见他是真心喜欢敬贵妃。
很快就到了玉华殿门口，龙凤双烛依旧燃着，透过窗格漏出淡淡的微光。
赫连裕不自觉地就牵起了唇角，将小李子推开，一步步朝殿内走去。
沈长歌于他是不同的，她救了他的命，他允诺可以用一切来报答，可她却什么都不要，甚至连他的爱都不屑，可后宫的那些女人都对他趋之若鹜，所以他一下子就被吸引，只想将她这匹难驯的马也收入囊中，眼见着红纱床幔，倩影幽幽，他的心就像是燃了一把火。
“长歌……”
他的喉咙滚烫，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幔，就露出了女人身着喜服，头戴凤冠的模样。
只是那一双杏眼，似乎变得上挑了几分，如同妖狐一般妩媚，摄人心魄。
“皇上……”
女子轻勾唇角，扯着他的衣襟，顿时，赫连裕就丢了三魂七魄。
“长歌……”
平日里连近身都不愿的女子此刻却在他面前，赫连裕的自尊心空前的膨胀，脸色涨得通红。
然而就在他要继续下一步的那一刻，窗户忽然被吹开，一股阴风刮过，龙凤双烛霎时熄灭，整个房间一片昏黑。
惊愕之间，还不等他从窗上收回视线，就听见“噗”地一声，温热的液体在床榻之上蔓延开来，融入了鲜红的喜服。
肩窝痛入骨髓，身下的女子眼眸却似带着几分阴鸷与狠戾，狠狠地抽走金钗，又狠狠地刺了进去。
赫连裕闷哼一声，不解地看向女子，虚撑着身体的双手有些摇晃，“为什么？”
“皇上不清楚么？”女子的声音带着妖异上扬的尾音，“民女喜欢的人，是叶大将军呀……”
“可……朕可以给你这万里河山……”
“叶大将军难道就不能了么？”
女子忽然咯咯笑起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赫连裕就死死瞪大了双眼，“你……你怎么能……”
金钗带着血珠，自肩窝处抽出，好不容易平息的蛊毒，又开始复苏，痛快地啜饮着血腥的味道，伤口血流不止。
如同凌迟般的痛楚，差点让他直接昏厥，女人却猛地一把将他推开，眼眸无比地淡漠，“我为什么不能？太上皇已允诺，只要大将军凯旋，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摄政王，陛下如此安排，皇上不会不知何意吧？”
赫连裕死死按着肩膀，手指似要抠到伤口中去，越看她嫣然的笑意，越能感觉怨恨自胸口喷涌而出。
他如何不知，他已是一步废棋，可叶霆是他的义兄弟，他们一起长大，他从未忘记……
“今日之事……”他咳嗽了一声，用力咽下喉中的腥甜，“可是叶霆指使你的？”
“皇上觉得呢？若不是大将军，小女子如何有这般的胆识啊？”
女人重新燃起一旁的凤烛，火光悠悠，映照着她殷红的唇，吐出冰冷如刃的话语。
“这江山在你手中，还不如交给将军，反正你也只是个一无是处的昏君，有何颜面与大将军相比？”
抬手，烛台倾翻，赫连裕这才闻到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可为时已晚，烛火已顺着纱幔迅速燃起，被打晕的挽竹也被女子拖出来扔在了榻上。
赫连裕痛的浑身冷汗，动弹不得，唯有一双墨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女人远去的背影，恨意如藤蔓缠绕心脏，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嘶力竭地怒吼，“沈长歌！你要去北疆找叶霆是不是？只要你敢出殿门，朕马上将你满门抄斩！还有叶霆！朕不会放过他的！朕与他不死不休！”
然而女人的背影，却彻底消失在了火光之中。
很快，外头就响起了小李子的惊呼。
“天啊！走水了！玉华殿走水了啊！”
“贵妃娘娘，您要去哪儿？贵妃娘娘！”
赫连裕再难压抑，口吐鲜血不止。
门外，无数宫人涌入提着水桶救火，玉华殿一瞬间乱成一团，连太后都惊动了，被嬷嬷扶着踉踉跄跄地就要往火场中闯，好在最后被小李子拦住了，“火势险峻，太后要保重凤体，皇上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没用的狗奴才！”
太后看进不去，就将火气全部撒在了小李子的身上，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勃然大怒，“你是怎么照顾皇上的！他若有事，哀家先宰了你这狗奴才！”
“太后娘娘饶命啊！”小李子忙跪地大哭，“不是奴才的错！是……是敬贵妃……她从玉华殿出来，殿内就起火了……”
谁知太后怒气更盛，“哀家不过闭门礼佛三日，你就当哀家好糊弄了吗？后宫什么时候有敬贵妃！”
“是……是皇上新娶的……”小李子抬起头，哭的满脸是泪，“定国公府家的大小姐，沈……沈长歌……”
“又是她这个妖女！”太后气得脸都红了，“她现在人呢？”
“奴才不知道啊……”小李子吓得直抖，“她出了玉华殿就腾空而起，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正好这时候，火虽燃得旺，宫人却在里头救出了赫连裕，只是他被烟熏黑的面色下一片惨白，肩窝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涌血，太后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扑了上去，“皇儿，皇儿？你醒醒，你醒醒啊！”
赫连裕依旧紧闭双眼，气若游丝。
太后心痛无比，仰天长啸，声音无比凄厉尖锐，“来人！给哀家杀了那妖女，碎尸万段！”
墨色的天空渐渐褪去颜色，浮上一缕雾白，朝阳带着霞光，探出头来，又被乌云遮挡。
一道火红的身影跃上山顶，这才回头看向火光漫天的皇宫，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