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歌冷哼一声，“等出了宫，你就会履行你的承诺了么？”
赫连德眸子黯了黯，没有掀开帘子，声音低沉又沉闷。
“等出了宫，本王就会带你去棚屋，你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看看。”
提起棚屋，沈长歌不由得敛了敛双眸，心头也有几分沉重。
上一次去棚屋那边，还是在去北疆之前，迄今已经过去一年了。
那时候还不知道伯胥先生的身份，只以为他是个普通的老头，被车压断了腿，所以才会救他，又和陈子郁一起把他送回了棚屋。
现在想来也不知道那些其他的南疆百姓知不知道伯胥先生的身份，若是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连他这样身份的人在墨国生活都如此困难，其他的南疆人只怕生活条件比他还要苛刻许多。
“对了。”
转过头，透过被风拂起的窗帘，正好能看到赫连德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模样。
沈长歌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之前不是说小世子身体有恙，所以送到了宫中医治，那世子是什么病啊？严重吗？要不要我……”
她还没说完，赫连德就睁开眼，狠狠地瞪了她一下。
“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宫中那么多御医，难道还比不过你吗？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会治几个小毛病就了不起了？世子的病用不着你来插手，你也不必再问！”
“？？？”
要不是看在他刚才帮过自己的份儿上，沈长歌准得好好骂他两句！
这人简直有毛病，她不过是关心了几句而已，他有什么好激动的，真是不识好人心。
这样一想，沈长歌也就不再理他，气鼓鼓的垂着头，跟在轿子旁边假装小丫鬟，心里却在翻来覆去的骂这个该死的白眼狼。
天色越来越亮，空气中淡淡的露水味道也渐渐散去。
绣荷园离宫门本就不远，眼看着宫门近在咫尺，沈长歌倒是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她发现守卫的人数明显增多了。
刚才最多不过十个人，现在却已经有十几个了，而且个个看着身材健壮，双眼如同铜铃一般，应该都不是可小觑之辈。
这该不会是太上皇已经察觉了，所以半路设下了关卡来故意给她下套吧？
赫连德似乎也察觉出了她的紧张，偏过头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你只要什么都不说，好好当你的小丫鬟，那些人也不会问你什么，千万不要太紧张，反而露出马脚来。”
沈长歌默默点头，一幅低眉顺眼的样子，还真有几分相像不谙世事的小丫鬟。
赫连德这才满意的转过头，将帘子放下。
沈长歌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在轿子旁边，那四个抬轿的轿夫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尽管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但赫连德毕竟是亲王，就算有什么过错，太上皇看在皇家的面子上，也会想办法为他找理由开脱，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这些手底下的人。
所以当差的早就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少管闲事，至少不会死无全尸。
沈长歌却无心想其他的事情，满脑子都是等一会儿到了棚屋应该怎么办。
伯胥先生的意思是想办法说服太上皇，将这些人带回到南疆去，可现在的问题是，太上皇连她的脑袋都不想放过，怎么可能放过这其余的百姓？
太上皇一定觉得，只要这些南疆百姓全部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困死，那南疆就彻底后继无人，日后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动荡了。
可沈长歌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就像伯胥先生所说，南疆一脉并没有完全被掳走，当年还有一些人藏在深山之上，因此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
就算太上皇将这些无辜百姓全部活活困死，可南疆一脉仍有幸存者，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将全部百姓赶尽杀绝。
到最后就是彻底激化矛盾，很有可能多年以后，还会有新的“大祭司”来继承这份仇恨，那两国之间的矛盾就变成了周而复始的轮回，恐怕永远也无法解决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消解这份仇恨，让南疆人回到他们本来的故土，同时再培植京中的势力安插到南疆去，开放贸易通道，支持两国通婚，南疆人的血脉就会被逐渐清洗，最后彻底被墨国人同化。
可惜，太上皇明显不想用这样温和的办法，他想直接从根上解决，让南疆整个民族都覆灭，但是沈长歌总觉得物极必反，这种方法很有可能会遭到反噬。
如果她能见到太上皇就好了，她可以将所有的利弊都剖析给太上皇听，一个搞研究的人，常年答辩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讲道理。
可问题是，太上皇现在不想跟她讲道理，他只想把她打入天牢，就好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尽管沈长歌自己都不知道这深仇大恨从何而来。
难道就只是墨国与南疆立场不同的仇恨吗？
不，不对。
沈长歌觉得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
就在她满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远方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
“前方何人？停下，接受检查！”
沈长歌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那人。
一身黑衣，眼神凌厉，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弓！
这不就是那个枫灵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长歌顿时紧张了起来，连忙把头低下，生怕被他认出来。
这下可糟糕了，她原本以为只有这几个守卫，赫连德毕竟是亲王，他们就算查也不敢太怎么仔细地查。
可这个枫灵明显与他们不一样，他是太上皇的人，连温瑜的寝殿他都敢闯，万一他要认真搜查，她能瞒得住么？这还不得彻底暴露？
沈长歌你一下子慌了，从来没有过的紧张涌上心头，后背甚至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按照她的轻功，若是就这样逃跑，应该也不会被他们捉住，可她不能就这样轻易的跑了，她若跑了，定国公府怎么办？那群南疆百姓怎么办？叶霆怎么办？
“你别慌张，本王来打发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