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歌赶到皇宫的时候,没有直接去找皇上,而是先去了一趟太医院。
从前的院令被罚去当了兽医,新换的院令是个老实人,看到沈长歌身上的九龙佩和大长公主的信物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把这几日前线陆陆续续发来有关士兵病情的部分都给她看了。
沈长歌站在后院煎药的炉子旁边,将那些信一张张看过,眉头越发紧锁,看完最后一张,她将手中的书信拎起,“你确认这是前线发来的?”
院令愣了愣,“是啊,每隔三日就有信使来送,不曾有过任何差错的。”
沈长歌继续追问,“那你们太医院对病情应该已经研究过了吧?有结果吗?”
说到这里,院令沉吟了几分,“看起来像是瘴毒,可是症状又与时疫相同,太医院内也分成了两派,现在吵得不可开交,定不下病症,就写不出药方,皇上已经派人来催好几次了,但是一提起来,又是众说纷纭,皇上已经龙颜大怒好几天了。”
院令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可惜太医没有一个是南疆人,更没有一个与南疆人打过交道,否则兴许还能看出来些什么。”
沈长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前微亮,但很快那光就稍纵即逝。
她低下头,又仔仔细细地将那几封信看过,“士兵们病状各异,吐血、抽搐再严重些还会出现幻觉,若是时疫,定会有风寒之状,可士兵们却没有表现,那就有两种可能,一,士兵们没有感染时疫,而是瘴毒,二,这些信被人掉包了。”
院令本来以为沈长歌是仗着身份来指手画脚捣乱的,没想到,她这么一说,倒是真让他感觉到了一分寒意自背后升起。
瘴毒可比时疫要麻烦多了,墨国医疗体系相对来说还比较完善,且对抗了时疫这么多年,也有一定的心得,只要到前线去应该很快就能因病制宜制定出药方,可若是瘴毒……
太医院根本没有人懂毒理,更别说民间的郎中大夫,且这个时候招人哪里还来得及,且要是第二种可能为真,那就说明南疆细作根本没有被除尽,还有相当一小部分,依然活跃在京城和南北疆战场之中。
院令默默地抹了把汗,抬头看她,语气也恭敬了不少,“依姑娘所见,这两种可能哪种更大些?”
沈长歌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两种都有?”
院令骇然,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像只被海浪拍上岸的缺氧的鱼。
沈长歌沉了口气,将信塞到了他怀里,道了句谢,转头便走。
他们在这猜也是瞎猜,毕竟北疆路途遥远,传信的过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亲自过去看看。
但是太上皇既然不肯让她嫁给叶霆,那就更不可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去找叶霆,怕是早就已经算计好了,在城门口设置了关卡,所以她也懒得费事,干脆找赫连裕说清楚。
她可以不嫁给叶霆,但她也不会嫁给任何人,而且眼下根本就不是说儿女情长的时候。
这样想着,沈长歌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然而就在此时,天空忽然轰隆一声作响,竟下起雨来。
入秋,天气本就凉爽,这一下雨更是遍体生寒,沈长歌几乎健步如飞,才赶在瓢泼大雨之前赶到了赫连裕的寝宫,赫连裕还没有被解除软禁,且他身体虚弱需要调养,故而这些日子除了上朝便都在寝宫休息。
雨越下越大,似珍珠落入玉盘中叮当作响。
小李子正靠着门边打盹儿,忽然就听见一阵哗啦声,紧接着一只落汤鸡到了眼前,不禁吓了一跳,险些扔了拂尘,等看清楚了那落汤鸡正是沈家嫡女沈长歌,这才松了口气,扶正了帽子,弓着腰上前道,“沈小姐,下这么大雨,您怎么来了?”
沈长歌虽紧赶慢赶,头发还是湿了,身上衣服也半干不干地黏在身上,只那一双眼眸深沉明亮,“皇上在里面么?”
“在呢。”小李子连忙道,“皇上吩咐过,只要您来,一概不拦,但是皇上此时正与朝臣商议国事,沈小姐若是如此过去,只怕不大体面,要不先让几个宫女给您准备个炭盆,您先烤烤衣服,总不至于御前失仪,平白叫人笑话。”
沈长歌想了想,觉得这样闯进去似乎确实不怎么合乎礼仪,就点头答应了。
小李子连忙把沈长歌安置在东厢房,又是烧水又是准备炭盆准备衣裳,毕竟那日太上皇说话时,他也在旁边,眼前这位可没准哪天就入宫成主子了,现在不巴结,还等什么时候?
于是等沈长歌进厢房的时候,洗澡水准备好了,衣裳也准备好了,小李子弯着腰,笑容可掬,“沈小姐请便,等一会儿皇上腾出空了,奴才再来通知您。”
“多谢李公公。”
“沈小姐客气。”
小李子缓缓退出房门,这才松了口气,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
然而,他却忽地额头一痛,好像不知道是谁用石子砸了他的额头,疼得他顿时哎呦了一声,气得不行,“谁啊!谁敢打咱家!”
他低头去找石子,却发现那好像不是石子,而是一个半透明的冰球。
怔愣间,外面已经响起了惊呼声——
“天啊!是雹子!”
“天降异象,这是不祥之兆啊!”
一瞬间,寝宫内乱成一团,小李子这才回神,面色阴沉地一声怒吼,“够了!吵什么?圣上还在里面呢!要是惊扰圣驾,你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小李子迅速吩咐,“你们几个去找钦天监,剩下的都该干什么干什么!”
“是!”
窗外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偶尔有雹子噼里啪啦打在窗上的声音。
沈长歌隐约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却丝毫不慌不乱,从浴桶中起身,穿上宫女递来早就烤好的衣服。
云霞般的颜色衬得她气色极佳,她却没什么表情,双眸极冷,倒更加凸显容颜倾城。
就连宫女都不由得赞叹道,“娘娘果然是皇上亲选的嫔妃,与那些寻常的庸脂俗粉就是不一样。”
沈长歌回眸瞥了她一眼,“婚事未定,这句娘娘,未免叫的也太早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