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还张牙舞爪差点杀了她的女人,如今却抓着她的衣角求她相救,沈长歌不知道自己应该心里作何感想,只是觉得缓缓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温寄芙直勾勾地盯着她,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冲开了脸上的泥,却更显得狼狈。
沈长歌深吸了口气,将她的手握住,“我可以救你,但是你应该也听见我说的了,我可以帮你驱除蛊毒,但这些蛊虫早已将你的血肉啃食殆尽,你这具身躯,也不过是风中残烛,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轰然崩塌。”
温寄芙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一定有别的办法的对不对?就连赫连裕的蚀情蛊,你都可以帮他延迟,你为什么就不肯帮我呢?如果你是记恨我,怪我,那我就给你道歉,我错了,好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救我这一次,都一定为你马首是瞻,你若还不信,我就给你跪下……”
说着,她竟然真的挣扎着要翻身下床,沈长歌连忙按住她,眸中遗漏出几分不可置信,“你疯了?你的手脚都还有伤呢,你是打算以后一辈子都躺在床上了吗?”
可温寄芙却怎么都不听,哭的满脸是泪,跪在地上,拼命地用颤抖的手去抱沈长歌的小腿,“眼看着就到一个月了,再不回墨国,赫连裕就会死的,你们忍心看他死吗?除了我,没有人会愿意告诉你们蚀情蛊的解药,还有那后来种在他身上的傀儡蛊……你们若是不放过我,他一定会死在我前头的……”
沈长歌不知道该说她可悲还是可怜,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想着用赫连裕的命威胁他们。
她叹了口气,扶住温寄芙的手,“我已经说过了,你要活得更久,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老,头发变白,皮肤堆起皱纹,然后牙齿也一颗一颗掉光,直到老成一把黄土,变成彻头彻尾的灰烬,或者,我也可以把你恢复成从前的容貌,但是,你最多只能活一个月,一个月后,精气耗尽,你也必死无疑。”
温寄芙浑身一僵,缓缓抬头看向那远处梳妆台上的铜镜。
镜中的自己蓬头垢面,无比狼狈,哪有昔日温妃娘娘的半点风情?
还有这手腕上、脚腕上以及那脖颈上的勒痕,就像是让她永远记住这耻辱一般……
在墨国的时候,虽然她总是和赫连裕吵架,耍小性子,但赫连裕很少怪她,哪怕她要杀了他,他都毫无怨言,甘愿将自己的心送上。
可她却一意孤行,抛弃了北疆,又回到了北疆,现在……
她的泪跌落得迅速又大颗,好像要将几人淹了一样。
青禾对她这样的叛徒也没什么好脸色,冷笑着打趣道,“大祭司真不应该费劲去设什么祭坛求雨,干脆将你扔到祭坛上哭算了。”
沈长歌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落井下石了,痛打落水狗也实在是没什么成就感。
“你好好想想吧,我们先走了。等你想清楚了,我再来帮你驱除蛊毒。”
沈长歌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出门,身后忽然传来了温寄芙坚定的声音。
“我选第一种。”
“我要活的体面,即便赴死,也要漂漂亮亮赴死。”
“还有我身上其他的疤,你能帮我祛除吗?”
沈长歌回过头,注视着温寄芙的双眼。
她的双眸刚才满是对即将赴死的恐惧,然而一瞬间,就变得坚定且有力量。
沈长歌默了默,“可以。”
“那就好。”温寄芙松了口气,努力冲她挤出一丝笑容,“既然是要回到故乡,总要打扮的好看一些,不然怎么能让那些故人认出来呢?”
沈长歌下意识地觉得,她之所以会选择第一种,就是因为她要撑着这一幅残破的身躯回到墨国,去跟一个熟悉的人告别,彻底斩断这孽缘,然后才能了无牵挂的离开。
“温寄芙。”沈长歌犹豫了片刻,“赫连裕其实很爱你,他不会在乎你的容貌……”
“但我在乎。”温寄芙赤红的双眼再度升起一片水雾,“我不能这样自私地留在他身边,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点点衰老,失去生命,这样太过残忍了……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他……”
说的也是。
像她这般高傲的女子,应该也接受不了自己最糟糕的一面表露在赫连裕的面前吧。
“那你先躺在床上。”
沈长歌说完这句话,又抬头看向叶霆和青禾,“你们先出去吧。”
叶霆有些不放心,但是在沈长歌眼神的驱赶下,还是跟着青禾一起离开了。
温寄芙已经躺在了床上,沈长歌先帮她检查了一下身体内的蛊虫大概位置及种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她的底子几乎已经被掏空了,如果沈长歌强行让她回光返照,能活到一个月,可能都算是极限了。
但她没说,仍然按部就班的为她清理伤口,逼出蛊虫,看着那蛊虫争先恐后地一个个从温寄芙手腕脚腕上的伤口钻出来,沈长歌自己都觉得心里直反胃,倒是温寄芙一直静静地盯着,情绪十分平静。
很快,蛊虫就都清理出来了,只是温寄芙的伤口变得更撕裂了一些。
沈长歌忽略掉她紧咬牙关的痛楚,狠了狠心,迅速包扎完毕,开始帮她调起身上的精气。
这是个很精细的活,稍有不注意,温寄芙必要经脉具断而亡。
所以一直到了几乎黎明前的深夜时,沈长歌才忙完,又顺便帮温寄芙清理了一下,等她睡着了,才出了房间。
大堂内一片漆黑,只有几盏烛光幽幽微微。
面容英俊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闭目假寐,棱角分明的脸在阴影中更多了几分坚毅。
沈长歌朝他走去,站在他的面前,越看他这张脸越觉得好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朝着他的脸颊摸去。
男人却猛地睁开眼抓住了她的手腕,墨色的瞳仁映着烛火,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