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子郁的话，林酒酒也冷静了下来。
毕竟坛儿是个小孩子，北齐有没有专门给孩子制定的机械手脚尚且不说，坛儿能否控制得了又要学习多久，也是个问题。
“那我进去问问她。”林酒酒一手推门，一手扔了锭银子在他怀里，“麻烦您在这儿等我。”
陈子郁双手抄袖，“陈某恭候。”
林酒酒嗯了一声，转头进屋，将门掩上。
坛儿躺在床上，湿漉漉的眼眸紧紧盯着林酒酒，似是在询问。
林酒酒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击中了最柔软的笑容，嘴角扬起，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纤长柔润的食指，缓缓抚过坛儿的小脸。
“坛儿，你想活下去吗？”
她不知道那群禽兽有没有教过坛儿说话，但她能看出来坛儿应该是能听得懂她的话的。
“我给你找了大夫来，大夫说，他可以治好狗儿，你想不想和狗儿还有姐姐一起去北齐？或者……你想不想住到宫里去？那样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坛儿不说话，只静静地注视着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林酒酒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矛盾，一方面迫切地希望坛儿想要活着，另一方面却又不想让她再受苦。
可对于坛儿来说，活着就是个受苦的过程，她就像一只蜗牛，生下来便被塞进了壳里，如今没有那层薄壳，她又算什么？她又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坛儿才轻轻地将头靠在了林酒酒的身侧，摩挲着她的脸颊，似是不舍，似是告别。
林酒酒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坛儿，你不想了，是不是？”
坛儿离开她的怀里，用尽力气将胸口靠在她的耳边，林酒酒听得见，她的心跳很微弱，似乎随时都会停下一样，可她也听过北齐的机关术很高明的，就算人死了都能想办法用机械代替，把他们救活，一个小小的坛儿，怎么就不能被这个世界接受呢？
林酒酒想哭，但是又不想让心思细腻的坛儿察觉到自己的难过，只能拼命忍着。
坛儿冲她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又将目光放到了一旁几乎哭成个泪人的狗儿身上。
林酒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方面心疼都到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在关心别人，另一方面却只觉得心酸。
陈子郁在门口没等太久，林酒酒就出来了，而且她眼眶还红红的，明显是刚哭过。
“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人之常情，再说了，对于她而言，活着也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是我们强加给她的期盼。”
林酒酒白了他一眼，“你这大夫怎么像个老僧一样，说出的话都这般让人参悟不透。”
陈子郁笑笑，“做大夫的不就是这般？见惯了生离死别，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林酒酒沉默，陈子郁也没再多说什么，推开门走了进去。
从前身为大祭司之女，林酒酒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死亡，他们死得模样各不相同，有些充满了懊悔，有些充满了怨恨，却没有一个像坛儿这样，好像将狗儿交给了林酒酒，就彻底释怀了一样，离去的那样平静与安详。
林酒酒甚至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了，还讪讪地回头问陈子郁，“就……这样？”
“不然呢？”陈子郁收起手中的瓷瓶，“这药下去能缓缓让她的呼吸停止，脑缺氧而死亡，你刚才不是也听见她的心跳了？很微弱，而且无法复原，这样微弱的心跳是不可能操控北齐那些沉重的器械的，就算你带她到北齐，也是无计可施。”
“是啊……”林酒酒喃喃自语，看着面前脸颊红润，唇角带笑的女孩，忽然觉得，她或许是真的解脱了吧……
只剩下狗儿呜咽着，拼命地往坛儿的怀里挤，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陈子郁却及时地按住了她，“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她哪里能听得懂，她还那么小。”林酒酒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抬头看向陈子郁，“能不能以后让她跟着你，她余生所有的治疗费用，我都会提前付给你的。”
“好啊，正好我也看她似乎与我有几分缘分。”陈子郁笑道，“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我便放心了。”林酒酒叹了口气，又回头看向那两个仍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他们也是南疆奴的孩子，先生要不要将他们一同带走？他们的父母能为了几个馒头就卖了他们，我也实在是不敢再把他们还回去了。”
陈子郁摇了摇头，“惠民医署只收病人，这些孩子，你还是另给他们找寻安身之处吧。”
“也罢。”毕竟人家是医署又不是收容所，林酒酒也没再多要求什么。
陈子郁带着狗儿走后，她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京城远处的青山上，寻了个能远眺京城的方位，将坛儿埋葬，顺便立了一块小小的墓碑。
虽然等她走后，应该也就没有人来凭吊了，不过林酒酒还是觉得人或生或死，总该有个归处。
希望坛儿来生能投个好点的人家，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再也不要什么呢？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墨国与南疆多年的争斗，难道短短时间就能解决吗？若是坛儿来生在投身成了所谓南疆奴的孩子，最后结果还不是一样？
林酒酒摩挲着那她亲手刻下的石碑，忽然想做点什么，彻底改变这一切。
两个南疆的小娃娃还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那石碑，像是难过，却又哭不出来。
林酒酒将他们抱到了马车上，一路疾驰向着宫中而去。
和昨天一样，宫门守将还是拒不开门，一直等林酒酒拿出了信物才打开宫门，放她进去。
她原本是想直接去找赫连裕，让他给这两个孩子一个归宿，无论是留在他身边做个宫女太监，还是送到寻常人家里养大都好，却不成想，刚到半路，就有一道黑影跃出，拦在了她的车前，语气冰冷而生硬。
“林姑娘，陛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