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渐入黄昏。
虽然北疆战事吃紧，墨国又下了场大雪，但临近新年，街上还是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呦，两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咱们这的烧鸡堪称京城一绝，要不要来一只尝尝？”
墨国如今虽不算穷，但连年战火，百姓也不算太富裕，可面前这两位公子却穿着绫罗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腰里的荷包都满满的。
店小二的眼睛都直了，笑容堆了满脸，恨不得马上把这两头肥羊迎进客栈里狠狠宰一刀似的。
穿着翠色长衫的公子轻摇手中折扇，笑容满面，很是亲切，“去你这客栈吃东西倒是无所谓，只是本公子不知道，你这里除了烧鸡还有什么好吃的？”
“哎呀，可多了！咱们这厨子可是花大价钱请来的，川鲁淮扬越，就没有他不会的。”店小二一边笑着一边弓腰将两人往这客栈里引，“您二位吃的话，一只烧鸡，一盘时令蔬菜，再加一道鸳鸯五珍脍，两碗丝鸡面，本店再送您些果脯和花生，不仅能开胃还能下酒，您二位意下如何？”
“不错。”翠色长衫的公子伸手合扇，“那便带咱们楼上雅间坐吧。”
“好嘞！”
店小二乐不可支，连忙带二人上楼，又是泡茶又是擦桌开窗好一阵忙活，翠色长衫的公子还给了他赏钱，更把他高兴坏了，只不过她身旁的那玄色长衫的公子不大爱说话，一张俊容总是绷得紧紧的，让店小二有些紧张，生怕惹恼了他。
毕竟他腰间可配着一把长剑，那长剑看起来就很厉害，剑鞘上镶着一块血红血红的红宝石，鲜艳欲滴，更是显得整把剑都更加锋芒锐利。
天气虽冷，房间内却点了地龙，故而也不算太冷。
窗外风寒凛冽，翠色长衫的公子却始终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唇角含笑，凤眸含情，而那玄色长衫的公子就一直盯着他，直到店小二将菜端上来，他才回过神来。
“这是本店赠的果脯和花生，您二位先吃着，其余的马上就到，酒您二位要什么？女儿红？”
“不了。”翠色长衫的公子转过头来，“两瓶花雕吧。”
“好嘞。”
玄色长衫的公子一直看着店小二离开，才转头看向翠色衣衫的公子，“你胆子大了，女儿家，喝什么酒？”
“小女可不及皇上胆大。”林酒酒勾唇浅笑，红唇鲜艳，“不过是花雕，喝两口不妨事的。况且我名字中尚且有两个酒字，若是不喝，岂不是很对不起我的名字？”
赫连裕看着眼前女子双颊微红的模样，心头没来由地一沉，如同小石投入湖底，泛起层层涟漪。
菜一道道上来，虽不及皇宫内御膳精致，但好在味道还算不错，林酒酒迫不及待尝了口那五珍脍，只觉得鲜美异常，然而赫连裕却迟迟不动筷，眉头紧皱，似乎在沉思的模样。
“皇上不吃吗？是嫌这菜不如皇宫内的美味佳肴精致？”林酒酒疑惑。
赫连裕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犹豫，“昔日用膳时，都是小李子布菜的。”
林酒酒恍然大悟，不禁调笑道，“皇上想让小女布菜直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但凡换个蠢笨些的，怕是就要辜负皇上的美意了。”
“不要再叫朕……我皇上。若让人听见便不好了。”赫连裕虽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并没有拒绝林酒酒帮他布菜，反而连昔日不怎么爱吃的菜都吃了。
林酒酒又倒了杯花雕放在他面前，“既然不能叫皇上，你我便以兄弟相称，也算是我占了你个便宜。赫连兄？”
“赫连是皇姓，你如此称呼我，怕是与直接叫我皇上无异。”赫连裕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就叫我玄屿吧。”
林酒酒手下的动作一顿，筷子骨碌碌地滚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冷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泛着清冷的气息。
赫连裕似乎有些不解，“是冷着了么？要不要将窗关上？”
“不……不用了。”林酒酒这才回过神来，低头捡起筷子，“屋子里点着地龙，是不能关窗的，叫小二换双筷子吧。”
赫连裕没说什么，很快就叫了店小二过来，小二也帮忙换了双筷子。
只不过接下来的气氛却变得很是沉寂，赫连裕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觉得让林酒酒直呼自己的名讳明明是一种莫大的奖赏，可她这种反应，就好像……
一点都不愿意与自己关系亲近一般。
可他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之女等着与自己亲近，她有什么资格这般惺惺作态？
赫连裕放下筷子，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帝王之气顿显。
林酒酒似乎有所察觉，不经意间抬眸，就看见他眉头紧锁紧盯着自己，心下瞬间了然，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怎么？是这菜不好吃，还是小女说的哪句话没有合得上皇上的心意？皇上要不要降罪于小女，狠狠惩罚小女，让小女知其利害，再不敢违反啊？”
林酒酒原本只是调侃，只是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从前，一下子委屈了起来。
她这次回来，只不过是为了治愈他身上的蛊毒，把欠下的还给他，哪怕改头换面换了名姓也不在意，左右就剩一个月的寿命，叫什么，做什么又有什么所谓？
可是……
赫连裕竟然还是这般不相信自己，真是让她伤透了心。
她掩面饮下一口酒，却是在喝下的那一瞬间就忍不住一阵呛咳，白色的锦帕瞬间染上了点点梅红。
好在她反应极快，直接将锦帕塞进了袖袋，赫连裕也没看清，只是从猜疑中回过神来，半是歉意半是关切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还说无碍，咳成这般样子。就当我刚才说错了话，我与你道歉，这样你可满意了？”
林酒酒抬眸看他，红了一圈的眼睛还带着几滴莹莹的泪珠，赫连裕无奈地长叹一声将人揽在怀里，“罢了罢了，我们不吃了，出去走走吧，你也不要再这样哭了，怪让人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