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栋让封了这座煤矿,整好以暇,坐在中巴车上。
郑家齐正在一旁苦口婆心:“领导,不是我说,这事很大,最好跟许书记报告一声。”
赵国栋笑了笑:“确实,你来报告吧。”
“我?”
郑家齐愕然。凭什么让我当这个恶人啊?
赵国栋一指:“你,就是你。去吧。第一时间向书记汇报。”
郑家齐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无限怨念,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我嘴欠、多这嘴干嘛?
这黑锅,赵乡长顺手就甩到我头上了。
这要是报告了,许书记还不把我也大骂一顿?
但赵国栋甩锅不着痕迹,郑主任无奈背锅。
赵国栋整好以暇,盯着煤矿办公楼。
表面看,他这是鲁莽之举,愣头青,但却是赵国栋深思熟虑的一步棋。
许乾阳不是要害他吗?不是故意挖坑让他跳吗?不是执意要让他管安全、背锅吗?
好。
他赵国栋就肩负起安全管理的职责,千斤重担一人挑。
不光管起来,还要切实负起责任,对安全隐患绝不姑息、严格执行安全政策,对野蛮开采实施零容忍。
就拿这隐患极大的杨青煤矿,开刀!封矿!
什么?许乾阳不答应?
好!
那就请许书记,用书面文件,推翻他赵国栋做出的书面决定。
赵国栋牢牢占住了一个理字,请问书记你用什么借口,替煤矿开脱?
一旦书记你作出正式决定,推翻赵国栋决定,那么一旦发生安全事故,责任认定上,赵国栋就有话说——我已经采取措施,但许书记否定了我的措施。
责任人,该如何认定?
两世为官,官场斗争经验,赵国栋不要太丰富。
从煤矿办公楼里,气势汹汹冲出一帮人。
领头的,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正是罗南天。
他的手下耀武扬威,直冲各处,发疯一般撕了决定书和封条,抽打着矿工和司机。
“开工!快开工!”
“谁TM让你们停下的?不想活了?”
“快开机器。不然抽你。”
他们旁若无人,根本没把安委会和稽查大队的人放在眼里。
几个穿制服的稽查员,气得脸色发红。
平时受这些人鸟气也就罢了,直管领导赵乡长看着呢。他们脸上怎么挂得住?
几个人上去,呵斥:“干什么?乡领导让你们停产!没看到啊?还敢撕封条?”
罗南天气得发抖,叫嚣道:“领导?哪个鸟领导?一个副乡长,算什么鸟官?”
他平素也是嚣张跋扈惯了,连乡长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肯服一个初来乍到的24岁副乡长?
他也是没想到,赵国栋这么愣头青,竟然头铁到一言不合就封矿。
找死。
罗南天破口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不堪入耳。
他的小弟越发猖狂,连稽查大队都敢推搡。
有个愣头青,扇了一个稽查队员一巴掌,把他抽倒在地。
倒反天罡。
2001年,很多乡镇,社情如此。
党的基层组织和乡镇政府软弱涣散,不少乡镇都处于无法无天的失控状态。谁拳头打,谁就是真理,不少村匪路霸连地方政府都管不了。
赵国栋一直待在中巴车上,没下来。
这越发助长了罗南天的嚣张气焰,得意洋洋,指着中巴车大骂:“赵国栋,你给我下来!今天我让你知道知道,这杨青村一亩三分地谁说了算?”
他身后几个小弟,还头脑发热,踹了中巴车几脚,把乡政府中巴车踹出几个凹坑。
罗南天突然停住,一脸愕然。
因为他看到,赵国栋目光讥诮,冷冷让几个工作人员拿着录像机全程录像、取证。
罗南天停止大骂,发热的头脑一下子冷下来,如坠冰窖。
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好。
赵国栋冷冷道:“打110,报警。”
“有暴徒袭击乡领导、撕毁封条、殴打安监执法稽查人员。”
“让乡派出所,10分钟内抵达现场!”
郑家齐答应一声,报警。
赵国栋亲自拨通了乡派出所所长秦明电话:“秦所长,我是赵国栋。”
“赵乡长?”
秦明:“怎么事?”
赵国栋沉声道:“我正在下乡检查安全,在杨青煤矿受到一伙暴徒围攻。稽查队员被打,我坐的中巴车都被暴徒打坏了。这事,你公安管不管?”
秦明悚然一惊。
虽然他清楚,杨青煤矿的罗老板无法无天,但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丧心病狂,攻击乡领导乡政府的公务用车。
这是什么性质?
在古代,这叫杀官造反!
在现代,性质也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
如果连乡政府的车都敢攻击,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好歹赵国栋也是乡委委员、副乡长,要是他被打出点什么事,自己这个乡派出所长,就不用干了。
他急忙道:“赵乡长,我就在所里。一刻钟!我一定带人赶到!”
赵国栋算了一下,派出所距离杨青村事发地,确实有段距离:“好,我就等你一刻钟。”
挂了电话,赵国栋又拨通了乡长凌昆电话。
这时候,需要盟友出马。
凌昆不是要结盟吗?那就拿出诚意来。
正好检验一下乡长成色和实力。
如果凌昆连这点事都摆不平,赵国栋就要对结盟必要性打个问号。
赵国栋干脆利落,将事情始末简要说了一下,沉声道:“乡长,我想这件事的性质,非常严重。如果任由煤矿上的暴徒,肆意围攻乡领导、攻击执法人员,而没有任何后果,政府威严何在?法律威严何在?我们神农乡,到底还是不是我党的天下?”
凌昆沉声道:“你有证据吗?”
“有,都录像了。”
赵国栋嘴角微翘。
“那就好办了。”
凌昆干脆道:“我马上让公安过去。把罗南天和行凶的人都抓起来!一群无法无天的王八蛋,还敢攻击乡领导?反了他了!”
“好!”
赵国栋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拨通了许乾阳电话。
毕竟,许乾阳是一把手。
这种大事不能瞒着他,要第一时间报告。
怎么处理是他的问题,但不报告不请示,就是赵国栋不懂规矩。
“许书记,我向你汇报一件事。”
电话那头很嘈杂,能隐隐听到打麻将的声音。
许乾阳似乎在打牌,被赵国栋打断兴致,很不耐烦:“国栋啊?我这有点事,你说!”
赵国栋:“按照领导要求,我下乡调研、外加检查安全,到了杨青煤矿这边出了点事。我发现煤矿有重大安全隐患,让它停产,决定书还没下达,煤矿竟然冲出一群人,打砸车辆,殴打稽查执法人员····”
“什么?”许乾阳豁然站起来,麻将掉一地。
他顾不上再玩,脸色大变走出来:“你再说一遍?”
赵国栋复述一遍,欣赏着许乾阳方寸大乱。
许乾阳怒道:“赵国栋!乱弹琴!谁让你去关杨青煤矿的?”
赵国栋毫不客气,反怼回去:“书记,是你昨天在党委会上,要求我分管安全生产工作的啊?难道我听错了?”
许乾阳被噎地翻白眼,咬牙道:“我让你分管安全没错。但没让你去查杨青煤矿!这是你捅的娄子!”
赵国栋呵呵一笑:“书记,杨青煤矿是不是在咱乡?归不归咱管?既然党委让我管安全,我尽职尽责,依法办事,有错吗?倒是我带人执行公务,被煤老板的人打了,书记你不问政府人员受伤情况,先责骂我们不该管?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书记你跟煤矿有什么关系?充当什么人的保护伞呢。”
许乾阳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