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床边的。宣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嚣张到不可一世,正如傅延的为人一般。
意莲是自己的妻子,他竟也想掳就掳?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卫谦仰头,神思恍惚。傅延做了这样的事,还毫不顾忌地留下名字,他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他是太子,以势压人,告诉自己决不能反抗?他是意莲的青梅竹马,以情压人,告诉自己他才应该是站在阿莲身边的人?
卫谦无力倚在帐子上。
他的手指触到床榻上凌乱的被褥,似乎还带着阿莲的温热气息和她身上的草木芳香,可是......人却不见了。
傅延这样的人,最是难放手。卫谦心里清楚得很:这一别,可能就是生离死别。
卫谦想到白日里阿莲说要给自己做山楂果泥,说要和自己老了以后在院子里种梨树……自己还能等到了吗?卫谦散在背后的发丝有些凌乱,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褥,不知不觉中,他脸上已经冰凉一片。
而那边傅延把意莲抱上马车,一行人又在浓重的夜色中启程了。卫谦决不敢追上来,傅延很确信这一点。他只是个世家公子,自己是未来的天子,他在意意莲不假,可他还需要在意他的父亲,傅延冷冷地想。
马车行到兰溪村外面的山障时,意莲醒了。她看着自己衣衫不整地坐在马车里,顿时慌乱起来。她想起之前似乎见过一张脸,一张俊美无俦,又格外熟悉的脸。
意莲揉揉眼睛,转头一看,对上的是面无表情的傅延。
“你是……福子?”
虽然已经五年不见,可傅延的五官还是能辨别出他十五岁时的样子。剑眉星目,眉眼间尤其深邃,抿得紧紧的薄唇,在听到她说的话时微微挑了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孤寂而隐忍的张扬。
傅延没有回答。
意莲欢喜极了。她压根不在意自己如今衣衫不整,也不在意自己如今在哪里,见到延福,她就觉得很亲切——一种宛若亲人般的亲切。
她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守信,你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我们果然就见面了。”说着说着,意莲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怎样一个环境里。她怒了:“我等你一年,你不来!等你两年,你还是不来!今天你突然三更半夜地跑来,还把我带上了马车。你想玩也就罢了,但你也不能找这个时机来玩啊!你让我怎么和卫谦交代?”傅延面上依旧冷淡。
意莲觉得今日的傅延简直太不对劲了。他的身上有着沉沉的香气,很贵重的样子,却莫名地让自己觉得害怕。他什么话都不说,也不曾有什么动作,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和他的初见一般。
她开口第三句话就是卫谦?她不问问自己这五年里都做了什么?她只等了自己两年?那另三年,她是与卫谦一起双宿双飞了吗?傅延心中没来由地涌上了一股怒火,面上却分毫不显。
意莲接着说:“好吧福子,你是不是想拉着我去叙叙旧?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既然回来了,还愁找不到适当的空吗?你把我放下去,我得去找卫谦。哦,你应当不知道卫谦是谁吧?我忘了告诉你,我四个多月前就嫁人了,他是我的夫君,对我极好呢。你以后若是想见我,可以来我们的院子啊,村尾最后一家就是。可是你若是还不把我送回去,卫谦见不到我,他得急死啊!”
意莲的话刀刀刺心。傅延终于开口:“卫谦?你不用去找他了。你这辈子都不用去找他了。我来找你,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叙旧。”意莲不太明白傅延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潜意识里觉得什么事情不太妙。
“跟我回宫。等我登基后,我许你皇后之位。”
意莲简直莫名其妙:“跟你回宫?我疯了才会跟你回宫!我已经嫁人了,我绝不可能丢下卫谦自己一个人!你没问过我喜不喜欢,就强迫我去做这样那样的事,你凭什么?凭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吗?你若是当真还念着那些年的情谊,那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就想留在兰溪村,就想和卫谦好好地过一辈子!”
意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和福子一别五年,再见面时,久别重逢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反而被她对卫谦的担心和牵挂压下去了。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话就重了些。
傅延听完后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他抓住意莲的肩膀,逼近她的脸庞,“你口口声声都是卫谦。是,他是你的夫君。那我呢?我们在一起的五年算什么?离别的五年又算什么?”
意莲觉得傅延说的话没有由头,奇怪得很。她答“卫谦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玩伴,他是我想要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的夫君,这并没有什么冲突啊!”说罢,意莲撩开了帘子看向外面,天已经快亮了,离兰溪村也渐行渐远。
意莲慌张不已,“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你赶快把我送回去!我要回家!”傅延却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只问道:“若我不想只做你幼时的玩伴呢?”伴随着晨光熹微,傅延的眼睛幽深一片,显得极其危险。
他紧紧抓住意莲的双肩,低头吻了下去。傅延的吻和卫谦的是不一样的,卫谦的吻永远都是温和细致的,如春雨滋润大地。而傅延的吻却极具侵略性,让人深陷其中,欲脱身而不能够。
一吻结束,意莲终于明白了傅延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嫁人了,何况我们身份悬殊。”意莲并没有责怪傅延对她的吻,只是冷淡地说。
傅延却笑了:“你嫁人了又怎样?我照样把你带回来了。而且我敢保证,卫谦一定不会追上来。”
“是啊,你是太子。阿谦当然不敢跟你对着干。”意莲懒散地倚在车背上,冷冷地盯着傅延。
“至于身份悬殊,你何须担心。我是未来的天子,你是未来的皇后。谁敢多说些什么。”
“你现在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爱上我。”
意莲自知傅延主意已定,她无法逃脱。意莲的心里悲凉一片,她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让两个人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卫谦明明生活得很好,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变故......
她侧过头去看傅延的侧脸,终于觉得这个人是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