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王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质问了一脸无奈的听雨。
明明是探子和他亲口说夫人因为世子一晚没来而面带愁容,茶饭不思的,怎么现在一个人就那么安安稳稳地睡下了?
“这才几时夫人就已经睡了?”
王靖一边震惊,一边悄悄地观察了世子殿下的脸色,因为白纱遮住眼睛的缘故,看不真切他的目光,但是那微皱的眉头还是显示着他的不悦。
“夫人今日…在苏大夫那看了一日的书卷,怕是倦了。”听雨顶着一头冷汗解释道,看着王靖不停地给自己疯狂地使眼色,五官都要飞起离开地表了。
“没,没关系!夫人才刚睡下,肯定还未入睡,殿下赶紧进去吧!”说着听雨狗腿又麻利地为世子殿下打开了门,赶紧加快了步子走到了云辞的床榻前稍稍用力地把云辞摇醒了。
“夫人,夫人,殿下来了。”
云辞睡得正酣,被摇醒后迷迷糊糊地看着听雨,“干嘛子?”
听雨压低了声音又提醒了她一声,“殿下来了,夫人赶紧服侍殿下吧。”
云辞闻言向听雨的背后看去,那个熟悉的白衣身影站在床头一言不发,烛火微弱的像极了暗夜的幽魂,吓得云辞一个精灵清醒了过来。
“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听雨和王靖都十分识趣地退了下去,安静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不是你说,我成日奔波在外的不着家的,是在外面有人了。”世子幽幽地抛了一句话给她,把云辞给整傻了。
“???”excuse me?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么羞耻的话了?!
又是谁她妈的在给她造谣呢?!
云辞此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上一次的罪魁祸首王靖。
外头把世子带来落英阁后准备退下的王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嘟哝了一句,“这都如春那么久了,怎么晚上还那么冷?”
世子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云辞给他更衣,如玉般白皙的肤脂原本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但是此刻用来形容这位娇娇世子爷却也一点都不为过。
云辞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地方第一个做起来游刃有余的事情,竟然是帮她那世子爷脱衣服。
她熟练地把腰间打着的结给解了开来,为世子脱去了外袍,接着是中衣。
云辞看着眼覆白纱的世子,她不禁有些好奇,在这朦胧白纱的下面,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按着世子松鼻薄唇的五官来看,眼睛也一定很好看吧,很可惜,如今却被尘封了起来。
她忍不住地碰了碰世子白纱的打劫处,鬼迷心窍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摸了上去。
正当她要解开那个束缚着一双美目的结时,她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一把给抓住了。
“放肆!”世子有些愠怒的声音传来,吓得云辞身子颤了颤。
“妾想……殿下带着这个睡觉会不会不舒服,所、所以……”
她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被吓了一跳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汇聚眼泪,俗称生理反应,“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手还被世子抓着。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太过于凶,世子轻轻叹了口气,手上用力把她拉了起来。
他伸手熟练地替云辞抹去了眼泪,“怎么那么爱哭,我还没骂你呢。”
他的指腹柔软,划过脸颊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鉴于那么多人都想要弄死她,云辞现在生怕这个阴晴不定的世子爷一个不高兴也要杀了她。
苟命第一。
云辞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握住了世子的手,希望能让他平息怒火。
但是显然此刻的世子又变回了那个温柔款款的翩翩公子,语气温文地对她说道:“我的眼睛不好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就已经习惯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云辞捉摸不定眼前的男子,躺在床上睡意全无,干瞪着天花板发呆。
“今日去苏劝那里玩得可高兴?”世子躺在身侧,轻轻启唇问道。
“妾不是去玩的……”云辞撇了撇嘴,还没从刚才委屈的劲中缓过来,“明日苏大夫要依着妾身上的味道为殿下选出解热毒的药草。”
世子倒是愣了愣,随即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笑笑道:“他倒是全告诉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辞偏头看向他完美的侧脸,如同画笔勾勒一般无瑕,但是说这话时,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凄楚与自嘲。
“殿下……”
“这么多年来,那么多太医、神医都束手无策,我已经等不了了。这副身子,撑不了多久的。待我死了,我让王靖送你回南诏去……”
世子还没有说完,云辞有些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后来才反应过来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殿下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殿下不会死的,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谁叫你是王八蛋世子。
云辞心里这样想到。
但她也隐隐有些愧疚,世子竟然没有让她在自己死后一起殉情陪葬,而还要将她送回故国去。
反观她,还生怕他死的结局不对破坏了剧情走向,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十岁那年,我在院子里和苏劝一起下棋,和他胜负难分,于是我们决定换一种方式决一胜负……”
世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再说那些晦气话,而是缓缓道着以前的回忆。
“我们谁可以更快地把一本书背下来便算赢,我学的四书五经,背的是礼记中庸大道,他背他的药史全记。”
云辞好奇地问道:“最后谁赢了?”
世子使坏地说道:“你猜。”
“……”
“我觉得是苏大夫赢了。”云辞思酎了一番,说道。
“为何?”世子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难不成他看着这般差劲。
云辞一本正经地推理道:“因为苏大夫一看就严肃又古板的,一定是从小读书读的,所以背起书来肯定比常人要厉害些。”
她听到身侧传来了世子的轻笑声,转头问道,“殿下笑什么?”
俊容上嘴角弯弯,好看极了,月辉打在他的身上,美得如同一幅画卷一般。
“他从小便这样,和他走在一块,别人总觉得我欺负了他。”
“殿下从小就和苏大夫认识吗?”云辞觉得此刻的世子真的如同天上的一轮皎月般温柔,忍不住多问了句。
但世子也没有责怪,而是耐心地回答了她,“认识,苏劝的父亲医圣苏言是我父亲的生死之交,悬壶济世,游走于人间,是一位了不起的江湖人士。只是江湖动荡,医圣没有再回来,于是父亲便把苏劝安置在了府里,他这性子倒是与医圣如出一辙。”
“苏大夫好可怜,那么小就失去了父亲。”云辞没有想到,那么一个严肃看上去一板一眼的苏劝,背后竟然也有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
“后来,我们两谁都没有背完一本书,因为边关传来了父亲战死殉国的消息,接着,母亲也跟着父亲一起去了,我也……再也看不了书卷了。”
因为从那以后,他就瞎了眼。
“而苏劝在这十年里,为了吊住我这一幅不争气的身子,奔波四方,一刻也没有闲下来过。”
云辞闻言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相较于苏劝,其实谢斐更加不幸,因为很大的落差感。
盛极一世的宣亲王府,从人丁兴旺、阖家欢乐,到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待在西院里,仅仅短短的几日而已。
实在是无法想象,年仅十岁的世子,是怎么面对家族落没而束手无策的绝望的,是怎么面对来自宫里宫外的猜忌与嫉妒的。
云辞伸手覆在了世子的手上,看着他那么难过,安慰道:“殿下不要再想这些不好的了,都过去了,以后殿下会平平安安的,过得很幸福。”
“该走的都走了,我一人留着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世子轻声细语地说道,话语却是这般的凄惨而冰冷。
“殿下有妾。”云辞说道,“妾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的。”
世子的神色凝了凝,但随即又带上了似有似无的笑意,“也是,你还答应要同我一起殉情。”
云辞:“……”
这个就不必记着了。
达咩!
或许是感觉到了今夜的世子格外的温柔,让云辞没有那么紧张了,慢慢地又一阵困意来袭,沉沉地睡去了。
世子也因为被浓浓的安神异香所包裹着,慢慢地入睡了,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就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而且不偏不倚,正好是宣亲王与王妃合葬的那一日,他看着合上的墓门,已经浑浑僵僵的做不出任何表情了。
“父亲……母亲……你们留下斐一个人,让斐怎么办呢……”
谢皇后跪在小世子的身边,满眼泪痕地抱着世子痛哭流涕,小世子的眼睛已经被一层白纱覆盖了起来,麻木流下的泪水泛红,夹杂着血水。
他到底该怎么做?
王府的生气一夜之间全部都散了,偌大的园林只剩他一人守着。
宣亲王赠予的绝笔信让世子对圣上开始提防,甚至私下开始调查宣亲王的真正死因。
只是如今得知了真相,失权失利的谢家几乎没有办法翻身,更何况他这一身沉疴,恐怕等不到报仇的那一日,便要去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