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子楚看向我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种探究，不夹杂所谓的“善意”或“恶意”的情绪，只是一种带着几分期待的打量。
那感觉就像是等在一句夸奖，或者是一句批评，是在试探着我的态度。
他想听我说什么吗？还是说，他希望我能说点儿什么？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空荡荡的教室，我又能说什么呢？
而茫然之间，我赫然是错过了最好的回应机会。
田子楚就这样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是收回了目光。他脸上的表情一松，换作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过也正是由于他的这一古怪反应，我也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
在我过去为数不多有关猎研社的记忆中，“心理操控术”这几个字也曾一度出现。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在我研究生阶段被迫参与的那次社团活动中，猎研社的成员们也在围绕这一话题在进行激烈的辩论。
当然了，他们当日的论点我已经记不清了。能够想起的部分，也就只有移动黑板上用黑色水性笔写下的那个标题而已，跟如今的这几个粉笔字如出一辙。
当年的那次社团活动，主讲人也是赵教授吗？
可能是当初心不在焉的缘故，我对于那段经历的记忆太过稀薄，绞尽脑汁也无法将其复现。
见状我只能是看向田子楚，抬手指了指黑板上的标题，试探着问道：“你们平时经常讨论这个话题吗？我是说，心理控制什么的……”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从这个角度发问，愣了一下才说：“猎研社讨论的话题范围很广，虽然由于主办人是赵教授的缘故，难免涉及心理学的东西会多一些，但也没有特别的倾向性。”
我扭头又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字迹，就在田子楚即将向我介绍旁边的书柜时，我忽然出口打断道：“可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很中意这个话题？还是说，这是赵教授最近的研究项目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田子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丢了个反问回来。
闻言我耸肩笑了一下，扬起下巴指了指面前规整的桌椅，答道：“一个能做到在社团活动后将桌椅悉数归位的群体，不可能偏偏放过了黑板上的字迹不擦除。这个标题是被刻意保留下来的，至少你们的下一次活动，肯定还跟心理控制这个主题有关吧？”
我虽然用了个问句，但语气却说得极为肯定。
田子楚被我这么一问不由是一怔，继而苦笑了起来，喃喃道：“你这脑袋究竟是什么构造的？不过是留了几个字在黑板上，也能联想到这么多？”
“一个合理的推断。”
我随口答了一句后，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这种细微的差异在学生的人眼中可能只道是寻常。但对于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讲，这就是琐碎的心理线索，能够佐证很多问题。
因此，我虽然把问题抛了出来，但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看来在猎研社当中，“心理操控”这一话题是相当有热度的，而且这种偏向性大概率是来自主办人的赵教授。
可田子楚此时似乎理解错了我的意思，他见我眯眼瞧着黑板上的字迹，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不认可这种非正统的话题，但心理学本身就是探究人类心理活动的学科，可研究者却偏偏只去研究浮于表面的现象，而始终回避着最核心的一点！”
“人心并非不可控的东西，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对合适的手法。如果方法得当，我们可以教人去做任何事。你难道不觉得，比起那些虚伪的心理咨询，通过交谈来间接灌输思想。不如对有问题的内心直接施加控制，把正确的观念和需要去做的事情，统统覆盖到错误的上面，对其取而代之，这才是心理学最有效的应用吗？”
他说这番话时，表情似乎多少有些激动。听得出来，他的话里话外都非常认可这种观念。
只是这种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也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太过直白的手段却是直接忽略了被治疗者的权利，多少是存在着道德上的问题。
毕竟他所谓的“正确”观念，也不过只是施加控制一方所认可的观点，未必具有普适性，也未必真的正确。如果稍有偏差，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
当然了，我的这种反应其实也是一种相对狭隘的认知。过于拘泥于所谓的现实法则，缺乏想象力和打破现有技术的潜力。
像我这样被条条框框所束缚的人，注定不可能在学术上有什么突破，只能当个庸庸碌碌的俗人。
不过我自己虽然缺乏创新性，但对于别人创新的念头也懒得泼冷水。
所以面对田子楚充满期待的目光，我没有对他所说的这种心理控制法提出道德层面的质疑，只是问了个技术方面的问题：“这种控制人心的方法，跟催眠状态是一回事吗？”
我不确定田子楚是学什么专业的，是否与我在一个心理派系？毕竟在我的记忆里，压根儿就不存在这样一位同学。所以我拿不准他的常识范围，只能是一点点的试探。
而他听了我的问题，径直摇头说：“心理控制并不是催眠，而是更高层次的东西！毕竟处于催眠状态的人，他们的意识都介于恍惚之间，非常依赖于施控者的语言引导。这种状态之下，人无法自主的去执行指令，本身的意识也始终处于被压抑的状态。当被催眠者清醒过来时，施控者就无法继续控制他的思想和行为了。”
“换言之，催眠只是一种乘人不备时的诱导，有着极大的局限性。但心理控制术就不一样了！这项技术想要达成的状态，是让当事人发自内心的认可施控者的做法，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做一件事情。即便是独自处于某个陌生的环境之中，依旧还是可以去执行指令，因为他们的意识始终是清醒的。”
田子楚言之凿凿的语气让我不自觉的一愣，虽然我知道他肯定对心理操纵这一技术极为投入感情，但他的措辞还是引发了我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