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阎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们可能想象不到,这种细节的把握对于主刀法医来说意味着什么。每一名受害人的头部,所受到的伤害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论是伤口的深度,刀刃的切入角度,那感觉就像是流水线上的机械操控一般,分毫不差。”
“不过,以当年的情况来说,这种一致性也有利于我们的并案调查,很难出现浑水摸鱼的模仿犯。可反过来讲,它也留下了一个隐患。你要知道,越是规整的东西,其实就越没有特点。”
在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阎笑终于是缓缓说出了自己从业生涯里遇到的最大无奈。
他告诉我,血瞳案的凶手破坏尸体的方式极为固定,很可能连操作的步骤都是完全一样的。
阎笑以他自己的解剖习惯为例,他说自己教出来的几个徒弟,因为整天看他解剖,所以照葫芦画瓢也都是按照他的顺序执行,而非按照教科书上的范例。
如果你只看尸体的最终状态,你很难分辨出哪些是阎笑主刀的,哪些是他徒弟的手笔。当然了,这个前提是徒弟们的技术达到了一定层次之后,方才能够有这种以假乱真的效果。
听完了他的描述,我不由是皱了皱眉,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照你这个意思,你是怀疑凶手和之前不是同一人了?”
阎笑想了一下,回道:“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不敢完全断言这个案子和当年是怎样的关系。我只能说,从表象看,没有明显的破绽。即便是个模仿犯,估计也是个当年的知情人。”
这番话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裴然对于那颗人头快递的点评,我记得当时他也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没有明显的破绽”。
可是,两人这种描述方式本身就很可疑。
就好像在他们的预期中,真正的凶手不可能再犯案了一般……
如果只是裴然自己这么表态,我可以当做是他对于这种悬案的严谨。可阎笑在尸检过后,竟然也做出了类似的判断,这明显就不是单纯的巧合了。
为什么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偏偏会这个预估上达成了共识呢?
这两位顶尖的专家证人,究竟是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不由觉得心乱如麻,总觉得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地方,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们都说的这么模棱两可,是不是已经知道血瞳案的真凶是谁了?”
我这话问的突然,阎笑拿着叉子的手不由一顿。
但当他看向我的时候,却又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轻佻的说:“你这个“们”字用的非常巧妙,虽然我隐约能猜到一些让人不爽的事情,但还是愿意耐心的听你说说具体的情况。”
和这种老狐狸一般的家伙聊天不仅很费脑子,而且还容易翻车。
我自知失言,想要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一笔。可阎笑却死死盯着我的脸,没办法我只能是将当初裴然对于人头快递的点评,简单的跟他复述了一下。
阎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良久,就在我觉得他大概要阴阳怪气一番时,这家伙却是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我纳闷的瞧着他,他却只是摇了摇头说道:“等等看吧!如果是血瞳案的凶手回来了,那么他绝不可能只犯下这一个案子。等他再出现的时候,可能我们就都有答案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含糊,我不太明白他所谓的“我们”是指我和他,还是说他和他的死对头裴然。
然而,不等我抓住他问个清楚,法医室的大门却又一次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紧接着就见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比起刚才缩头缩脑的“外卖小哥”,这次的来客明显轻车熟路,大踏步的进入了屋中。
我因为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出神,并没有立刻回头去看身后。等堪堪回神的时候,已是感觉后脑勺一疼,好像是被书卷一样的东西狠狠敲了一下。
“大胆刁民!竟然敢……”
话未说完,我已是看到了身后的人影。
在我的意识里面,这个偷袭我的家伙,此时应该在临市给一家警察学院做犯罪心理培训。
不过,指向血瞳案的证据越来越多,阎笑这种神游在外的人都被召回了,那他收到通知也是早晚的事情。
我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转头堆起了一副讨好的笑容。
裴然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盯着我说道:“在这种地方也敢乱吃东西?你不怕里面吃出根手指头吗?”
听他这开口就毒汁四溅的调调儿,我就知道一场嘴仗无可避免。
果然他话虽是冲着我说的,对面的阎笑却是立刻回以了旗鼓相当的嘲讽:“既然你现在全须全尾,十指健全的站在我面前,那说明这晚餐里就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零配件”了!”
这剧情我太过熟悉,还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哪怕跨越了时光,还是一样让人很顶得慌。
所以根据经验,我没有不自量力的上去拉架。而是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趁两人互怼的功夫,迅速吃光了餐盒里最后的一叉子牛排,以及一小块甜点。
阎笑这外卖点的不错,口味很对得起它的天价。我抿了抿嘴,哪怕挨揍,感觉也是值了。
裴然一向话就不多,就算是打嘴仗也不会拖沓太久。所以等我风卷残云吃完的时候,他们的战争也就进入了收尾阶段。
说来也是奇怪,这俩人明明见面就死掐。但吵完架之后,他们却还能顶着一张冷漠脸公事公办,什么也不耽搁。
于是,在我感慨的目光注视下,阎笑颇为嫌弃的走到了电脑跟前,把最新出炉的初步尸检结果打出来扔给了他的死对头。
裴然来法医室主要就是为了看这个东西,接过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言简意赅的问:“胃里发现的纸团,你们有多大的概率能复原?”
阎笑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不超过30%,但如果你求我,可能概率还会再高一点儿也说不定?”
初检的报告我还没有看,所以一听居然是从未见过的信息,不由是好奇的走到裴然身后伸头去看。
就见这份报告书上这样写道:“受害人孙婷胃部发现纸屑残留物,物体成团状,其上文字为手写体,被胃液腐蚀严重,但仍存字迹复原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