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裴然的描述,当时我俩一前一后走出桥洞,他确实一路跟在我的后面,距离最多不超过两米。
他一直注意着我的动作,起初的确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当我查看完石碑后,整个的人状态就开始不对劲了。
裴然说我先是愣在原地没了反应,不论是拍我肩膀还是喊话都一概不理。他有些担心,想要转到我身前确认情况的时候,哪成想我却是猛然转头,举着军刺就刺了过来。
面对我毫无征兆的发狂,他倒是应对的还算从容,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放倒在了地上。而我在吃痛过后很快就恢复了神志,也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听他说着前后的古怪经历,我不由觉得头皮依旧有些发炸,伸手捞过桌面的咖啡杯,喝了两口勉强压了压惊。
可回神的同时,我也忽然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脱口道:“按照你这个说法,这次浮尸幻觉的出现是不是打破了之前所谓的单人定律?看来这东西的触发契机并没有明确的规律,想发生的时候就会发生?那这个梦可就太恐怖了……”
然而,面对我的担忧,裴然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沉默着想了一下,还是摇头说道:“梦中的幻象都要符合一定的条件才会触发,要么是地点,要么是某种和现实相关联的契机。换言之,这件事情本身具有情境性,并不会平白无故发作。”
“这还不算平白无故吗?观景湖边,水房,以及护城河畔,这都已经三个不同的场景了,可那浮尸还是会阴魂不散的缠着我啊!”我挠头说。
可谁成想我话音落下,裴然却忽然抬头看向了我,毫无征兆的问道:“你害怕巨人观的尸体吗?”
他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没头没尾,一时间把我问懵了,只是下意识的答道:“倒也算不上害怕,只是在不同种类的死相里面,我最不喜欢这种被泡脱了相的尸体,觉得很像游戏里的异形生物。”
可是刚一答完,我就反应了过来他究竟想问的是什么,不由得皱眉道:“你是不是在怀疑,这个浮尸幻觉是源于我自己的恐惧?”
这并不是我多心,因为梦境里出现的怪物未必全都属于梦主人,也有可能是受到了潜梦师的意识干扰。
早在夏思哲的梦里,我就曾遭遇过一个长毛蜘蛛怪。那东西也跟这个浮尸一样,对着我穷追猛打,不死不休。
而最后经过证实,它并不属于梦主人夏思哲,而是由我个人的恐惧演化而来。
在那个梦之后,我曾仔细分析过,为什么我的恐惧对象会是这般尊容?最后也得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答案,甚至勾起了一段不太美妙的记忆。
这个蜘蛛怪物并非是凭空出现,而是源自我整个少年时代的疯狂幻想。
那时候我因为跟家里不合,被遗弃在了心远康复中心,也就是同步夏思哲梦境时的那个诡异的疗养设施。
心远康复中心是一个披着医疗外衣的孤儿院,也可以说是一个灰色的实验场。在那里所进行的实验大多都是被各国叫停的项目,效果姑且不论,但基本都存在巨大的身心隐患。
在住院的那几年中,我经历过各种疯狂的治疗项目。从臭名昭著的电休克,到一些断水断粮的幽闭疗法,总而言之是能够突破一个人精神底线的各种残忍尝试。
现如今,我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幻想出了那样一个巨大的蜘蛛怪物。
我只隐约记得,当年有个变态医生曾把一只巴掌大的蜘蛛放在了我的脸上,美其名曰“惊吓疗法”,说是可以通过恐怖体验来矫正心理云云。
像这样的歪门邪说在疗养中心里随处可见,走廊里也日常能听到各种变了调的尖叫声。
灰色地带里的一群被遗弃的孩子,根本不存在法律和道德风险,自然是可以供一些“专家”来实践那些背德的实验,而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
从此往后,这段惊吓体验好像就给我留下了阴影。无数次的午夜梦醒,我总是下意识的感觉脸上依旧趴着毛茸茸的大蜘蛛,它的爪尖勾连着脸皮,传来阵阵刺痛。
梦境会扭曲和放大现实中的恐惧,而我眼前阴魂不散般的蜘蛛腿,也就升级出了更为致命的样子。
但由于当时我服下过太多来历不明的药片,大多还是作用于脑神经,所以这段记忆对我来说非常模糊。
现如今我已经记不起那帮变态医生的样貌了,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活着离开那里。究竟是被好心人搭救了出来?还是说实验结果不尽如人意,又一次被人抛弃了?
我自己并不知道答案,也从未好奇怪过这个答案,因为那整段经历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大写的创伤。
如果不是同步夏思哲梦境时的意外,估计穷其一生,我也不会再主动想起心远康复中心,甚至不会意识到少年时代的阴影,已经有了它独家的“恐怖代言人”,巨型人脸蜘蛛怪。
当然了,恰恰正是因为这段鬼使神差的巧合,我也搞明白了恐惧在梦中的具象化会是什么模样。
所以,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虽然幻景中的浮尸有些狰狞恐怖,但那绝不是会让我吓尿裤子的品种。
我从小到大相对害怕的东西一共就两样,女鬼和大型虫子。
那只满嘴尖牙的浮尸,在这两样东西面前都只是弟弟,更不用提那个战斗力爆表的蜘蛛怪了。
而关于心远康复中心的事情,我曾跟裴然提过几次,不过并没有说的很细。毕竟我自己的记忆也已是云里雾里,想说明白也很困难。
因此他此时的这个怀疑,其实就是建立在了对我过去的了解之上。他知道我有很丰富的噩梦素材,而这些东西在梦中都可以变成相当可怕的样子,天知道我这次翻的是哪块牌子?
裴然看我一副肯定的神色,表情一时间有点儿微妙。像是不太相信,但又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