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原来是阎笑给我做了个人情。我就说警方怎么可能放任爆炸案的目击者长达12个小时漂泊在外,看来是这么个原委。
现在说起来,亏着当初我是和阎笑一起目睹了爆炸。如果现场只有我自己一个,那有些事情可就不太好解释了。
要知道,当时猎研社的活动室内总计有3人,而炸弹却是遥控式的,那么出现在这个现场的人其实都有着均等的引爆机会。
虽然炸弹绑在了王洛洛身上没错,可最后按下起爆键的人却未必一定是他。
这是所有的爆炸案现场都存在的争议,尤其是涉事双方都牵扯在某一利益纠葛中的时候,这个责任划定最是困难。
换言之,我们三个人都可以是凶手,也都可以是受害人。毕竟在死无对证的前提下,谁也不知道做出这个毁灭性决定的人是谁,甚至不能排除有第四个人在远程遥控的可能。
而且最尴尬的是,这场爆炸并非全军覆灭,存在唯一的幸存者。那么这个幸免于难的活口,身上势必要背一定的嫌疑。
所以,在这场爆炸案中,不论我是否能活到最后,留给我的都是一个烂摊子。只要走错一步,马上就会重演当初陆凯失踪时的怀疑怪圈。
只能说,阎笑当时出现的恰到好处,不仅保了我一条命,而且还能在后期为我提供交叉证言,豁免我的嫌疑。
想到了这里,我不由是为自己的侥幸而长舒了一口气,转向傅文轩问道:“说起来,阎笑有没有解释,他是怎么发现了活动室内的异常?我记得,他当时是被赵教授叫到了楼下的茶水间。”
傅文轩不太想回答我有关案件的细节,但瞥了一眼旁边正在冲咖啡的裴然,意识到瞒着也只是杯水车薪,只好认命道:“阎法医说当时隐约听到了尖叫声,虽然那声音基本都混在了隔壁运动场的噪音里面。但考虑道你体质有毒,他便特意上楼查看了一下。”
“他这地狱耳还是那么好使……”
我默默感慨了一下,而傅文轩见状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掏出他的小本本撂在桌上,干巴巴的开始询问起了我有关爆炸前后的细节。
刑警队长亲自操刀的问话,即便不是在警局的问询室内,也不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这家伙的问题都很刁钻,大概是为了提防我耍滑头,他用上一些审讯专属的损招。特意把一个个完整的问题,拆成了无数个小分支。
从始至终他都不肯顺着固定的时间线推进,问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一会儿问你现场的对话细节,一边又说到了架子上的摆设。再过几个问题,他又会逼你绕回到对话的伊始阶段,从头开始让你陈述经历,甚至偶尔还问一句你当时的心情。
这些问题时而有关,时而无关,但能感觉出来潜在的联系,相互之间存在一个逻辑自洽。
对于这种即时问答,想要编故事其实非常费劲。
因为你需要在短时间内记得自己到底说过什么话,并在某些雷同问题上做出统一的答复。但凡某一个点出现了前后不一致,那结果可想而知,百分之百坐实说谎嫌疑。
更何况,我对面的这个提问人还戴着有色眼镜,虎视眈眈就等着揪住我的小尾巴,然后拿我开刀。
被他这样不惜余力的试探,我倍感荣幸,自然是有一说一。非常配合的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事无巨细的那种。
但也许就是因为我的态度太积极了,完全不符合我的人设。随着时间的推移,傅文轩的表情开始变的很微妙。那是一种内心极度怀疑,可偏偏抓不到实物的纠结感。
我眼睁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信心满满,逐渐演变成了一种空洞茫然,再到对话尾声时彻底坠入了失望的漩涡。
他的情绪变化大起大落,堪称一场精彩的独角戏。
我坐在他对面始终观察着这些微表情,到最后都忍不住为他的敬业鼓掌。
抛开个人恩怨不谈,傅文轩的审讯技巧其实相当厉害,很轻松的就能撕掉嫌疑人粉饰出的太平和无辜。
谎言终究是编造而来,必然存在一些逻辑上的空白,这就注定了你不可能事先设计好所有的细节。
而如果临场发挥,面对实时的提问,你也很难保证能记清每一个回答。像这样重复上几个来回,必然要露出破绽。
但是,这个审讯技巧不仅考验了犯人,对于审讯一方也是不小的挑战。
毕竟你若想揪出别人的前后逻辑错误,必然要自己先记得所有细节。能做到这一点,也难怪了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现在的位置,背地里着实下了不上功夫。
于是乎,当傅文轩合上眼前写满问题的笔记本时,我默默在心中为他点了个赞,转而才倾身过去,热情的问道:“傅队长,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配合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年轻的刑警队长闻言撩起眼皮看了看我,脸色难看的要命。
但他也只是强撑了一小会儿,就显出了河豚的原型,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交代啊?你在那间屋里,真的只是翻看了一下血瞳案的档案资料,齐述就没跟你说点儿什么吗?”
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解的反问:“我明明回答了你的所有问题,而且可以保证绝对前后一致,没有任何出入。如果这样你还不满意,那只能说明,你提的问题不够全面。既然都专门来一趟了,不如再好好考虑一下还能问什么?不然铩羽而归,多丢面!”
论气人的功力,我颇有自信。
而傅文轩听我明里暗里的奚落他,顿时气的不行,可偏偏又不知该怎么发作,从哪里发作……
不过,就在我幸灾乐祸看戏的时候,一边旁听的裴然却是恰好喝完了杯中的咖啡。
他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续杯之际斜了我一眼,按下咖啡机按钮的同时,语气很无奈的说道:“差不多得了。”
被他这一说,我拼命憋出的演技立马破功,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