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像娄教授说的那样，裴然对以奈德为首的“精神控制论”无感。又或者说，根据他表现出的反应，我觉得他应该算是个坚定的奈德反对派。
恐怕他也和一小部分专家一样，认为即便奈德已经死了，与他相关的东西也依旧富有极大的风险性。
以他们的视角来看，这是一种祸国殃民的洗脑术，不适宜传播，最好是被永久封禁。
裴然并不属于学术上的保守派，但在这个问题上莫名的有些固执。
我不太懂他的这一逻辑，但人总会有一些独属自己的偏好。这就像甜口还是咸口的差异一样与生俱来，没什么道理可讲。
因此，这件事情在当初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此间见娄教授重提这件往事，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记得您最后发表的那篇论文就是以奈德为中心展开的讨论吧？当时裴然也参与了那次研究吗？”
娄教授看向我，似乎一秒就看破了我的心思，不答反问道：“你其实就是想问我，他既然那么不喜欢这个论题，为什么还会选择参与研究吧？”
见心思被识破，我不由是尴尬的笑了笑，但却也不置可否。
而娄教授见状了然的笑了起来，语气很随意的答道：“他当初确实不想参与的，但我威胁他如果不参加，往后他职称评级的时候就滥用职权给他一票驳回申请。他迫于无奈，所以答应了。”
往事竟然如此缤纷多彩，但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这就说明应该是裴然自身的记忆干扰到了梦境的表达，也就给我间接带来了这一全新的信息。
见梦境中的娄教授能开启盲盒，我不由得跃跃欲试，趁热打铁的又问：“那据您所知，他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奈德的理论？”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娄教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因为我提出的这个问题跟我自身并没有任何关联。难道是因为提的太唐突，被她怀疑了？
而我正自我怀疑间，她却已是开口道：“裴然其实比任何人都精通有关精神控制的理论，原本他在这上面的造诣可能远超于大多数人，这也是我一定要逼他参与那次研究的真正原因。但是，因为一个实验的关系，他触碰到了这一理论的禁忌，从那之后便再也不愿染指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所说的这个话题对于我来讲是完全空白的领域。但听到这番话时，我的心头竟是猛然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在惶恐中，我听到自己有些干涩的问道：“什么实验？”
娄教授轻轻的抚摸过手中的书本，脸上浮现了一种类似于怀念又有些黯然的神色。
半晌，她才答道：“你应该也知道的，很多心理学的实验不可避免要涉及一些灰色的部分。任何理论的诞生之初，总要伴随着一段黑暗的过去。”
“就像著名的斯坦福监狱实验，它确实有其背德的地方，也确实毁掉了一些实验参与者的余生。但也不得不说，这个实验所揭示出的人性规律是最真实的，任何虚拟的假设都无法比拟。得失都是相对而言，没有绝对的正确，自然也没有绝对的错误。”
她的话听上去有些绕，像是在为什么人开脱，又像是在单纯的阐述了一种无奈的观点。
我有些不解的看向她，作为一名心理系的学生，心理学曾背负的争议自然是一清二楚。不用她解释我也明白，像是斯坦福监狱实验这种挑战了人性的研究，我们不能以单纯论是非的视角去看待。
正是由于一部分“实验品”的牺牲，很多未知的领域才会被揭开。只是跟其他学科不同，心理学实验的小白鼠们是人，所以实验的后果也将变的深远且可怕。
斯坦福实验揭露出的真相是情境会将任何一个普通人变成恶魔，那么，有关精神控制的实验，可想而知也会有不压于前辈们的残忍一面，以及其恶劣的后果。
毕竟作为创始人的奈德就曾运用这种技巧，让很多温良的小镇居民做出了扰乱社会治安的极端行为。那么放在实验室的环境中，点对点的控制力只会更可怕，结果也更震撼。
当然了，因为时代不同了，现如今的社会已然不再允许这种大尺度的试探，所以奈德实验也必然受到了各种制约和打压。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领域会完全消失，总是有一些疯子会在一些旁人看不到的角落做着疯狂的勾当。至少就我所知，心远康复中心就是这么一个灰色地带。
不过，现如今我已经想不起心远曾经的项目里是否包含了“精神控制”这一概念。但以那个地方的疯劲儿来说，就算曾经做过奈德实验也毫不让人意外。
关于我在心远康复中心的这段住院经历，其实它并未被写入履历当中，真正知道我这段过去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我觉得和我没有多少交集的娄教授，应该没有机会知道我的这段前尘过往。可此时她看向我的目光中却明显带着一抹很浓重的歉意，这让我多少有些莫名和不安。
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这些，以及令裴然心生退意的实验，难道跟我有关吗？
这个想法冒头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荒唐之极。
没有可能，也绝无可能。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萌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抗拒感，我感觉自己似乎忽然就不想知道所谓的答案了。
好在娄教授似乎也没有要继续多说的意思，见我表情变的漠然，她便又挂起了那抹慈祥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去追她，而是咱在原地愣了好久，心中那种火烧火燎的不安这才重又归于平静。
“这次入梦的重点是田子楚，不是用来探究我那些过去的……”
自言自语般的低喃着，我终于是重新迈开步子，开始继续寻人。